“咚——咚,咚!”
“平安无事!”
长安城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此时已经是来到了三更,家家户户中早已熄灯休息,仅剩更夫独自一人在夜晚忍着春寒还在打更。
而此时这座全天下最为豪奢,最为气派,也最具威严的这座太平宫紫金殿门口,却还坐着一位老者,老者身上并未穿得太厚,以至于身子看起来有些单薄,就这样坐在台阶上,四下也无人惊扰,老者就这样,在台阶上俯瞰这太平宫。
紫金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从里走出一位身着黄袍的中年人,手中还提着一壶酒,从掩着的大门跨出,一身黄袍并未有任何花纹,看着简朴,可若是懂布匹的行家在这,便能一眼瞧出,这绝对是普天之下顶天好的料子。
那中年人长得虽并不威严,但无形之中便自有威气,若仔细一瞧,便看得出来,年轻之时定然还是一位能够惹得女子折腰的风流倜傥公子呢,五官清晰而立体,面容上的胡须更添几分英气,身材也有些高大。
只是,眉眼之间竟与那威震天下的燕北王有几分相似。
中年人看到了在坐在台阶上的老者,嘴角竟还有了一丝笑意。
老者听见声响,回头见到黄袍中年人,便立马起身,拱手弯腰,行吉拜礼。
“见过陛下。”
被称作陛下的男人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侍中大人私下不必与朕行礼,朕不是先前就说过?”
看到自称朕的男人随意挥手,老者便在台阶上将身子端正,尽显矮小单薄。
“臣见君,岂能无礼?陛下可这般说,微臣不可作此想。”老人摇了摇头。
君臣之礼,不可不行。
随即老人笑言:“陛下又在此偷偷饮酒?罢了,小时候是老臣带着陛下来此偷偷喝酒,而今陛下却不再知会老臣了。”老者行完礼后在这位普天之下最为权贵之人面前,却并未有丝毫的拘谨,竟敢和当今圣上开起玩笑。
令人惊讶的是,李渊柏竟没有丝毫恼怒,人已到中年,竟还有一丝小孩对长辈的一抹羞愧,这是多少年未曾见到的景象。
“朕多日不曾饮酒,今日小酌,但已入三更,不唤侍中大人,便是怕打搅了侍中大人嘛,不想侍中大人竟闻着酒味就寻到了朕这紫金殿门前?”李松柏笑道,没有一丝一毫皇帝的威严。
见老者并未讲话,李渊柏便又赶忙说道:“顾老,那与朕移步,再...小酌两杯?”
听见顾老,又可小酌两杯,老人面色立马有些红润,便咧嘴笑道:“那就,劳烦陛下了。”
李松柏见老者说话,便不再言语,笑着便走下台阶,两人一起走到太平宫一处石桌,李渊柏也不顾石凳是否会污了自己上好料子的袍子,便坐上去,将手中酒壶放于石桌上。
老人更是不在意,随意地便坐上了石凳,石桌上除了酒壶便空无一物,两人看了看酒壶,又相互看了看,李渊柏不免有些尴尬,便笑了起来。
只见被称做顾老的老人翻了个白眼,竟然一只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两只带着体温的小巧杯子,随即又在身上擦了擦,便放在石桌上。
李渊柏看见两只杯子从老者怀中掏出,不免露出惊讶。
“不愧是顾老,便是有远见了。”李渊柏打趣道。
老者没说话,只是拿起酒壶便给两只小杯子倒上了酒,嗅了嗅,立马便皱着眉头,
“鹤年贡酒?”
李渊柏挠了挠脑袋,“啊...哈哈哈,没办法,紫金殿找了一圈,只在角落里翻到之前藏的鹤年贡酒,顾老想要喝同盛金烧酒,下次朕提两壶到门下省陪顾老喝便是。”
老者一听是鹤年贡酒立马便有些没精神了。
那鹤年贡酒有什么好喝的,和他娘的白水有什么区别,什么狗屁酒性温和,那酒性温和还能叫酒?
老头心中不免腹泻,不过还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渊柏见状也立马拿起酒杯一杯下肚,随后又给二人倒上。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不知喝了多少杯酒了。
“顾老,你说...齐老尚书当今看不出来朕的意思?”
此刻,李渊柏脸上已经微红,似是有些微醺,而反观顾老,脸色也有些红润,其实顾老也算不得多能喝酒,只是喜喝烈酒,烈酒几杯下肚,便要醉成烂泥,随后呼呼大睡,只是当今圣上酒量更是不行,这一中年人,一老人才会这种情况。
顾老又微抿一口鹤年贡酒,咂了一口。
“陛下心中明明有答案,又何故来问老臣?”
“齐书衡三朝元老,官至礼部尚书,即便他是因学识深厚,铁公无私才被提拔到如今高度,可三朝元老岂能连这点帝王心思都摸不清楚吗...”
李渊柏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侍中大人说的,他自己心中难道还不知道吗?齐书衡其实早就看到了他的用意在何,为何让那国师横行霸道,他李渊柏可没有那么不堪,也不是瞎子。
“陛下,齐书衡恼怒,是恼怒在你不将天下人放在心里,国师之事他不是不能忍,可因此死掉的百姓,他本就是愤懑的,而后你凭国师之事要做的下一步,也本就不被他所赞同,天下读书人才太平几年?”
见到顾老竟这样开门见山,一点不隐晦地指出这些随便一个落在第三人口里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消息。李渊柏也不再遮掩
“天下人...朕没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吗...”
李渊柏也皱了皱眉头。
“顾老,你说朕这数年来,心思飘忽不定,而今一锤定音,这决断,是对,是错?”
“此事,是历来帝王都会做的事。”顾邦面无表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晚风拂过,吹乱了顾邦的满头白丝,顾邦丝毫不在意,再去倒酒,竟只有几滴酒水滴出,顾邦在空中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壶,随后便起身,再行礼。
“若无事的话,微臣便退下了,陛下还得早日休息,保障龙体。”
李渊柏刚要张口,又闭上了嘴巴,叹了一口气。
“顾老先回吧。”
顾邦听毕,便转身告退,那矮小的身影一步一步,不急不缓。
李松柏望着老人,直至老人走出太平宫。
这位门下省侍中,在李渊柏还小的时候便偷摸着带着这位皇子在太平宫各地偷偷尝酒喝,而如今二人也依旧可以在这石桌上喝酒,可...总是没有当年那光景了。
门下省侍中,乃是京城货真价实的正三品官员,虽然只看品数,甚至比那六部中的有些尚书也比不得,但门下省的权力之大,却令人咋舌,无论是什么奏章向皇帝上奏,都得经过门下省的审批,有不合格者,可以驳回!
而皇帝下诏,也得先经过门下省审理,若有门下省认为不当者,可向皇帝反映,并申请修改!
仅凭这两条,门下省的权力便丝毫不弱于其他两省,便是六部尚书见了这位顾老头也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
李渊柏等老人消失,坐在石凳上,又长叹一口气。
如今那位矮小单薄的老头,曾几何时,也是在朝廷上意气风发,口若悬河的年轻人,那时的顾邦,不过吏部员外郎,却傲气冲天,连一些部的侍郎也不放在眼里,一次又一次上奏的奏章,便是连白卿尘也十分青睐。
只是酷爱喝烈酒,一次又在宫中偷偷喝酒时,撞见了一位小皇子,小孩儿盯着顾邦,顾邦盯着小孩儿,眼中没看上几个人的他竟破天荒的觉得喜欢这小孩儿,自那时,二人便结下了天大良缘。
而后小孩儿长大,顾邦并未看错人,在政治方面,小孩儿乃是天生的奇才,顾邦越发的喜欢,于是,一步步,当年的小孩儿成了如今的圣上,当年的吏部员外郎,也成了如今的门下省侍中。
二人成就,成就二人。
可而今,不见当年那位狂傲的年轻人,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不见当年烂醉如泥,大笑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高大顾邦,只见而今有些佝偻,徒见单薄的顾老。
李渊柏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叹一口气,拿着酒壶,便离开石桌,独自回宫。
方寸之地太平宫,乃大仅容一条龙。
顾邦离开太平宫,嘴里还在喃喃道:“此事,是历来帝王都会做的事...”
“唯独你...做不得。”
顾邦摇了摇头,走回了顾府。
次日早,南方,江南道,一个大湖之中有一个亭子,亭子上有两人,有人站在亭子栏杆眺望,一人在亭子正中央作画。
眺望男子身穿一身青蓝色长袍,若细看,便会让人震恐,袍子上赫然有八条大蟒缠绕,再看蟒蛇竟生有四爪!便是比九龙少一,比五爪少一,其地位之超然,便不得而知。
“赵央,你看陛下和大哥,胜算几何啊?”青蓝色长袍的男子趴在栏杆上,脸上有些朝气,不过二十多年近三十左右,相貌端正,一看便是正人君子之姿。
后方那位男子身着白袍,干净无比,正坐在垫子上作画,听闻蟒袍男子提出的问题,便停笔,将笔收住。
偏过头来便苦笑说道:“王爷,你这不是为难在下吗,那两人的胜算我又如何得知,我若连这也心知肚明,早就去做算命先生了,来做王爷的幕僚做甚?”
听闻这般话,青蓝蟒袍男子也不恼,只是突然哼到,
盛世将崩,乱世再起
天下作盘,群雄作棋
诸王逐鹿,唐得谁手
龙气之属,当为江南!
这是淮南王第一次遇见赵央,赵央还是一个巷子里的算命先生,淮南王从旁路过,而赵央便突然高声哼唱,而后,这位白袍年轻人便展示了惊天才学,料事如神。
自此,二人便结识,而今数年已过,当真印证了这位年轻人的说法,竟真有群雄逐鹿的迹象。
而他李嬴,只因是当年七位皇子之中出生最晚,早早便失去太子之争的资格,而今便落得一个淮南王的头衔,好在陛下并未亏于他,而江南本就是富庶之地,多年的发展早已让他的财力达到一个足以令今世任何人都咋舌的地步。
而他的淮南水军,便是如同燕北铁骑在天下骑兵的地位一般,当属第一,便是步兵骑兵,他也并不弱于人。
他隐忍十年,没有人知道而今江南道以及整个两淮,早已发展到一个恐怖的地步,只因他早就不甘心,他出生的晚,在还小的时候没办法参与那皇位之争,韬光隐晦,而今,终于有了机会,燕北王和当今圣上分为两派,他李嬴,便也要做一回乱世霸王!
“赵央,走了!”
李嬴转过身子,大步走向通向大地上的桥梁,赵央双手一摊,便跟在后面,快步跟上,而他的那幅画被突然而来的春风吹起,落于湖面之上,只见画画的并不是湖,也不是淮南王李嬴,而是一条江,一座山,以及上面两个大字——江山!
谁也不知道,就在燕北王兵起后的仅仅数月,这位白袍男子便声名鹊起,带领淮南军一路北上,并无败绩。
届时,天下便知有一位年轻人,军政两才——鬼手赵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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