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大街366号的独栋小院里,赵剑兰夫妇的心情是紧张又欣喜的,他们在准备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这个小生命是如此的来之不易,以至于他平步青云、公务繁忙的父亲都不惜抛下工作。赵剑兰即将步入中年,宦海得意的他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三年前,他的妻子白鸽确诊了一种罕见的绝症,被学界称之为“无根癌”,医生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开一些阻断药物延缓白鸽的生命。
白鸽是赵剑兰曾经的同学和一生挚爱。在赵剑兰还是一个贫穷刻苦的高中生时,家世优渥的白鸽便同他相恋。两个人不顾家长的反对,在爱情圣地“结缘寺”私定终身,系下了象征双方感情的月老红线。赵剑兰这一生从未见过像白鸽这样清纯无暇、皎若月光的女孩。而白鸽患病的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人生打击,当时的赵剑兰刚刚被提拔为京畿警视厅的重要领导。
有一天,躺在病床上的白鸽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扭头对正在陪床的赵剑兰说道:
“亲爱的,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你是不是很亏。明明在一起这么久,我却什么也没能给你留下,就像一缕轻飘飘的白烟散走了。”
“别说傻话了,养好身体最重要。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继续爱情。”
白鸽看着赵剑兰英俊而憔悴的面庞,温柔地笑了笑:“我想给你留一个孩子,如果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啊?别开玩笑了,你这身体怎么经受得起?”
“所以抓紧啊,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还能活蹦乱跳多久。”
“我们还是咨询一下医生的意见吧。”
医疗组考虑到患者个人的意愿,还是决定赞同白鸽留下孩子。白鸽自嘲道:平常生点小毛病,医生就说不要吃这个不要吃那个,甜的饮料也不准喝了。要是得了绝症,医生干脆就说,随便你吃吧,反正也没剩几天了,不如痛痛快快的过完呢。
于是二人决心要个孩子,可真正棘手的问题才到来:他们根本要不上孩子啊。
这二年间他们跑遍了国内知名的专科医院,寻医问药无数,都治不好白鸽的不孕症。而白鸽的希望一次次的破灭,心情也一天天沉寂下去,面容憔悴,整个人仿佛越来越接近死亡,越来越打不起精神。
赵剑兰悲愤至极,憎恶命运的不公。明明老天爷已经给白鸽判了死刑,没想到连想留下点骨血这样的心愿都不能给满足,简直毫无人性。
家里的气氛很压抑,白鸽不忍心看到赵剑兰一下班回来就对着自己愁眉苦脸,于是对他说:“亲爱的,还记得结缘寺吗?我们不是在那边系了一条爱情红线吗?你能去帮我看看,我们的那条红线还在不在了。顺便拜拜菩萨,让我们没出世的小宝宝能赶紧到来。”
赵剑兰拗不过爱妻,只能换上便服,遣退司机,独自驱车来到结缘寺。白鸽有拜庙烧香的习惯,因此二人是在结缘寺确定关系的。这结缘寺乃是南都城西南有名的千年古刹,专以撮合善男信女的姻缘爱情出名,经常有小两口或自己,或带着孩子来庙里玩。庙依西山而建,需要来客一步一个台阶登上去。
低头不语,走到月老林,这里种满了桂花树,树上都是来客们系的红线。用一张纸条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然后用红线系在树上。赵剑兰白鸽夫妇成婚十余年了,当初系红线的那颗东南角的小树,也早已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了。剑兰走到树下,感到非常疲惫,便小坐一会,竟然不知不觉倚着树睡着了。
过了一会天便黑了,熙熙攘攘的热闹声却把他吵醒了。剑兰四周望去,结缘寺了点起了无数烛光灯火,好似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像过节那样热闹。仰头一看,到处张灯结彩,用的全部都是蜡烛、油灯,让人误以为回到了古代。
四周全是穿着不同颜色官袍的人,忙的跑前跑后,或抬或搬,他们乌纱帽后面两个翅膀抖动着,看起来很滑稽。赵剑兰看不太明白,他以为是哪个有钱的剧组把结缘寺包了下来拍电影,而忘记请他离开这里了。他想在人群里叫住一个人问问是怎么回事,连喊几声却没人回应他。
于是赵剑兰着急了,干脆想拉住一个青袍的小吏问个明白。没想到手刚一触碰到那人的胳膊,便像是摸到了幻象一样,手穿了过去。而那人也丝毫没有反应,仿佛根本看不到赵剑兰一样,急匆匆的走了。
赵剑兰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急之下竟高声喊了起来:喂喂,你们看得到我吗?这是怎么了?
人群之中本来有一对僧道。和尚是个长相怪异的赖头和尚,秃头上全是包。道士是个清瘦的瘸腿道士,拄着个铁拐走路,铁拐上还绑了个大酒葫芦。他们原本正有说有笑飞快的朝山上走着,听到了赵剑兰的呼声,惊愕的看了过来,然后便直径走了过来。
不等赵剑兰开口询问,那和尚便说:赵副厅长,你别喊了。你是人间的官贵,身上带着煞气。你要是再高声喊,惊到了办事的小鬼们,今天的酒席就吃不成了。
赵剑兰正惊讶于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职务,另外一个瘸腿道人抢话说道:今天是钟馗将军嫁女儿,官吏都是他手底下的小鬼们扮的。我们是被钟馗邀来吃酒的,怎么,难道你也有份?
简直是奇了大怪了,赵剑兰一辈子都是个只相信科学和现实物质的人,没想到居然在结缘寺遇到了钟馗嫁女儿。他愣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一遭遇跟他之前的人生的信条完全违背。不过他又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只要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么他愿意选择接受现实。
楞了半晌,赵剑兰问僧道说:你们二位都是仙人吧?
那一僧一道看看赵剑兰,又互相看看对方,居然豁然大笑了起来。进而恢复了刚才那副有说有笑的面容,好像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一切经过原委,他们异口同声的说:见者有份,见者有份,请你跟我们吃酒去!
不由赵剑兰分说,二人便左右架住赵剑兰,双脚一蹬地,好似神行太保一样飞走了起来。须臾时间,三人便到达了西山山顶长生殿前。这里摆着无数陈年美酒、佳肴珍品、异域香果,一群不知是神是鬼的,正胡吃海塞。
一个三层楼高的大胡子巨人坐在主位。他面色漆黑如炭,长得好似暴君般丑陋吓人。那巨人穿着大红色的蟒袍,光是看体型和威严就足以把人吓死。赵剑兰不是寻常老百姓,他的定力远超常人,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看家本领。他内心只当自己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干脆屏息凝神,从容的落在地面上。然后礼貌看了看一周遭的官鬼们,便习惯性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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