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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大汉疯狂地嘶吼,一边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

大汉魁梧的身躯已然控制不住,朝地上三人的方向飞速砸来。周胖子面色一变,向后轻轻一跃。赵少游却顿感呼吸凝重,踉跄后退几步,却一脚绊上宝缘斋的门槛,重重摔在地上。

赵少游抬头,只见大汉砰然坠地,仍然止不住势头,庞大的躯体向前滑铲,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而在大汉前面,却正好站着宝缘斋里的少年,面色苍白,一时间被吓得一动不动。

大汉拖动残破的身躯跃起,一把捏住了少年的脖子,回顾看向追来的书生:“不要动!”

书生的身形一顿,神情肃然:“道友,此人与你我争端无关,劝你莫伤无辜。”

大汉满头鲜血留至嘴角,却只是咧嘴一笑,少年脖子上的几根手指扣扼愈紧。

书生将手背至身后:“好,我放你走!”

大汉大吼一声:“我如何信你?”

赵少游挣扎着爬起,发现自己正好处于大汉背后。他看见那个被大汉一只手捏住的少年,此刻稚嫩的脸庞已涨得通红发紫,一对眼睛血丝上涌,几欲爆裂!少年嘴里含糊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不得那么多了!赵少游看向旁边的货架,一眼扫见一把匕首模样的物件,微微闪着寒气。他顺手抓起匕首,便扑向大汉。

锋锐的匕首划破空气,直刺进大汉背后的巨大伤口。赵少游使尽全身的蛮力向上一拉,匕首一路顺着背上的伤口撕裂,直至大汉的臂膀!

身前的大汉吃痛,怒嚎一声,将少年松开,转身用两只手将赵少游的脖子捏起,他瞬间失却了所有力气,被高举在天上——

忽然间,眼前的一切全然模糊。赵少游只看见周胖子的臃肿的身影扑到少年边,嘴里不停哭嚎:“儿啊——儿啊——”然后那声音也听不清了,变成混沌的呓语......接着赵少游眼前的世界全黑,再也什么都看不见......

“砰——”大汉硕大的身躯倒下了。赵少游瘫在地上,连忙吸进两口空气,便看见书生的折扇,正切进大汉的后脑勺。

“敢问道友姓名?”那书生将赵少游扶起。

“赵,赵少游。”赵少游咳嗽几声,终于把胸口的气理顺。

书生道:“在下林水生,承蒙清泉坊中的邻里们不弃,推举某作了这清泉坊的坊主。”林水生叹了口气,“说是坊主,其实也不管事。只是清泉坊有四方商贾来此买水,居民以此营生,多不愿修道,去做那些舔血的活计。唉,清泉坊是个小地方,乱世之中有此生存之道也甚好,只是我等需尽力护卫。”

他看向赵少游:“看道友模样,便是前日在坊外被袭杀之人?”

赵少游点点头:“蒙你救命大恩了。”

林水生连忙摆手:“哪里,赵小友身单力薄,面对如此凶徒却敢舍命救人,在下却佩服得紧!”他却是朝赵少游作了个揖:“生死千钧之际而可断,何其勇也!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其难也!”

赵少游只能尴尬地笑笑。刚才他只是看见有人就要被掐死,一时间哪能想到这么多!

“这恶徒是谁?”赵少游指向躺在地上的大汉。

“清泉坊是个小地方。”林水生道。“清泉坊以西,有一个极大的势力,自号新玄门,说来清泉坊算是依附于它。清泉坊外数百里,有一处灾变前关养灵兽的禁制,新玄门现在用来囚禁四方不法之徒和门下叛逆。可就在数月前,那处禁制出了什么岔子,囚徒暴动,把新玄门的看守杀了个精光。也许有看守逃到清泉坊躲藏,近日被记仇的恶徒打听到了。”

赵少游长叹一口气,心想这方世界确实不太平!

“道友行走天下,似乎没有傍身的本领?”林水生掏出一本发黄的书册,“这本书上记载了些许运气法门,当对道友有所裨益。”

赵少游把书册拿来一看,封皮上写着《正法源泉》四字,不禁大喜,便把它收进包裹。“万分感谢!”

“唉。这不过是清泉宗的入门功法,坊中本应人手一本,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物。”林水生长叹一口气。

“这清泉宗和清泉坊是什么关系?”赵少游问。

“灾变之前,这片山谷也算一片修行福地。那时,这里的名字还是清泉宗。可是灾变来了,宗主不知所踪,灵气全部散去,师兄弟们死了个十之八九,剩下的人躲在谷里,在灾年里苟全。天地大变后四处江河枯竭,因谷中多水,四处商贾便来此买水,当年幸存弟子的后辈,就以此为生。”林水生说。

赵少游默然,只是轻轻点头。

忽然,赵少游想起了那位深不可测的乞丐,便问:“林坊主,你知道坊门口的老乞丐是谁吗?”

听到这话,林水生忽而神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位——”

他摇摇头:“唉,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那位前辈,十几年突然出现在坊里,虽然行事不羁,可也没惹过什么麻烦。以前有人嫌他太吵了,施法驱赶他,他也不还手。可不管怎么伤他,他都能在第二天回到同一位置。这位前辈是谁,我也不知道。”

赵少游想起刚才乞丐那神异的一指,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那一指点向大汉,理应会将大汉洞穿;但那一指却制造了刀割一样的细长创口,仿佛这口子怎么开,竟该听那根手指的话一样。而那乞丐的速度莫名的快,与林水生和大汉绝不在同一层次。但自己竟看清了乞丐的动作。

自己是怎么看清乞丐的动作的?似乎连林水生也没看到乞丐的行踪。想到这里,赵少游心中生出巨大的疑惑。

“道友?”见赵少游愣住,林水生问道。

赵少游抬起头来。林水生道:“清泉坊中,万事皆备,可打尖可住宿;若要买水,可去后山水车;若要买卖,可至广源斋、临沅斋、宝缘斋三户;若受了伤,可去山坡上找求大夫;若要打坐,也可去山上寻一僻静洞穴。赵道友,清泉坊欢迎你常来。”

说罢,林水生朝周胖子招了招手:“周元通——”

周胖子还搀扶着少年。那少年仍然脸色青白,没完全缓过来。周胖子扶少年坐下,便走到林水生身侧,向他陪笑:“多谢!多谢!”

“周元通,坊里数你做生意最黑,但以后也不方便再宰这位道友的客了吧。”林水生道。

“理当如此!”周胖子拱手,朝赵少游鞠了一躬。赵少游只见周胖子神情穆然:“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小兄弟救命之恩,不知何以敬谢!”

说罢,周胖子从怀中掏出一把灵石,塞给赵少游。又把插在大汉肩膀上的匕首拔出,递向赵少游:“兴许小兄弟与此物有缘,这把匕首也算铺面上压轴的宝贝了。”周胖子低头看向匕首,沾血的匕首仍闪着隐隐的寒光,“便以此物以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赵少游收好匕首,向两人拜谢,出门去寻找那个奇怪的乞丐。可是再走到坊门前的巨石边上时,老乞丐却不见了身影。赵少游只得作罢。

此方世界虽无白天黑夜,但清泉坊中有一尊巨大的钟楼,每过一日便自响十二声,怆然肃重,以示如往日未灾变时的昼夜交替。不久之后钟声敲响,坊中行人渐散。

于是赵少游便花了一块灵石,客栈中租了一间宽敞房间。灯烛之下,赵少游开始思考穿越后这几天的遭遇:

自己在坊外被黑衣人埋伏,那黑衣人是谁?黑衣人似乎在那地方等待许久,说不定坊里有人见过黑衣人的行踪,可从中打听。但自己实力太弱,现在没有向黑衣人报仇的能力。

求医生救了自己,几乎是起死回生,自己欠他一条人情。林水生性格周正友好,自己救了周胖子的儿子,两人应该可以相交。

老乞丐似乎对自己感兴趣?自己是怎么看清老乞丐的动作的?赵少游摇摇头,现在他好像没有能力搞清楚这个。

至于藏在清泉坊里的新玄门人,赵少游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赵少游忽然想到,现在杀了追杀他的人,会不会引来更多逃脱囚犯的报复?清泉坊恐怕正面临着一场危机。

奇怪的事情太多了。赵少游再次摇摇头。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实力太弱,一个问题都解决不了。

想到这里,赵少游翻开了那本《正法源泉》。

此书写得极为基础翔实,开篇先是介绍人身四处穴道经脉、五脏六腑,接下便是详尽说明灵气在其中的周转路线。赵少游看得入迷,也不自主地去感受四肢经脉。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中已有些微灵气流转。

嗯?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似乎也修炼过,按《正法源泉》的定义,已到了炼气一重,也就是刚入门的境界。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再往上的境界,书上就没有写了。赵少游不免感到有些好笑,自己穿越之前,看小说最常见的升级套路就是这样,自己居然碰到了,真是没有一点新意。

赵少游再往下看,接着是修炼方法: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以洗经脉,以积修为。

这句话已是胡扯,赵少游按书上的方法,一丝一毫灵气都没有感受到。他想起周胖子说的话:天地大变,世界上已经没有正常的灵气了!

赵少游手握一块灵石,缓慢吸取其中灵气。还好,按《正法源泉》的行气路线,并不会与身体里存有的灵气相冲,反而较为缓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可问题是——赵少游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按这书上的记载,自己想要突破炼气二重,只怕要三百块以上的灵石!如若继续往深修炼一重,所需灵石至少会成倍增长!而他现在——他数了数,仅有六十块。

一块灵石中的灵气固然充足,可在周身走一遭,仅能拓宽一点经脉,那些灵气就从身体中散溢,好像便消逝在天地之间了。

灵石从哪里来?赵少游想起了周胖子那番劝自己去拾荒的话语。

忽然,房间边的窗户砰砰作响。

赵少游警觉的看向窗户。有人沿着窗户爬上来,不停敲打窗框。

一个人影从窗户中探出头来,却是周胖子的儿子,那个稚嫩的少年!

赵少游颇为意外。他立马问:“你干什么?”

少年翻过窗户,跪倒在赵少游跟前:“先生——”

赵少游摇摇头:“你赶紧站起来,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别叫我先生。”

少年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顷,接着便开口:“先生,你能借我抄一遍那本功法吗?”

赵少游大吃一惊:“你没有自己的功法吗?”

少年面色凝重:“家父不让我修法,还特别叮嘱林叔和坊里其它人,千万不要传法给我。”

“为什么?”赵少游问。

“以前我跟家父说,想出去闯荡,他听我说这个,很是忧愁,后来又很生气,甚至都不准我修法了。”少年说。

赵少游心中感到无比奇怪,有功法可练却不让修习,这对父子难道有仇吗?

“先生若是担心,我不把功法带走,就在这里抄完书再走。”少年身体下躬,似乎要给赵少游磕头。

“你别乱来!”赵少游连忙把少年拉起身。“你来坐。”赵少游指向一旁的桌椅。

少年仍一动不动。他掏出一卷颇为厚实的卷轴。“这才是我爹压箱底的宝贝,我从仓库里偷了出来,送给先生您。”

“这是什么?”赵少游心中忐忑,这少年有些太莽撞了。

“地图!”少年说。

砰——砰——

有人在敲门。不,是砸门!

砰的一下,房间的木门被一脚踢开,周胖子闯了进来,冲着少年就是一巴掌。

“混账!”周胖子吼道,面色通红,十分失态。

少年捂住脸,倔强的看向父亲。“你为什么不让我修法?”

“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吗?你知晓走在路上,多么容易便莫名奇妙的死了?你就在这清泉坊里,守着宝缘斋,学点鉴别的本事,以后也饿不死。”

“宝缘斋的生意根本不好!”少年说。

“那又怎样?便是学着坊里其它人,在山坡上种点灵谷浇水,也比外面废土上——那些像狗一样活着的人强得多!你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清泉坊是个多好的地方!”

少年紧闭双唇,死死盯着父亲。

周胖子满面愁容,长叹一口气:“你的爷爷,奶奶,我的父母,死在了拾荒的路上。你的母亲,死在了拾荒的路上,就在我的面前。儿子,你莫再出去了。”

周胖子拍拍少年的肩,把他手中的地图抢过来,递给赵少游。“赵先生,这张地图是我父亲搜集的,他修为颇高,故有很大参考价值。赵先生,这东西你一定用得上,我把它送给你,也绝了我这儿子出去冒险的心思。”

说罢,周胖子拖着少年热血渐冷的僵硬身躯,从房间离去。

赵少游一时楞住。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把桌上的地图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