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生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静静站立。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可赵少游有一种感觉，如若林水生说出半个“不”字，面前这个黑色的怪异身影，恐怕会立马暴起发难！
可空气依然寂静。弥漫在空气中的，只有血的味道！那是赵少游远隔数里就已嗅到的，霸主的名字所散发着的不详血味！
在这死一般的静里，林水生依旧一个字都未吐出。林水生只是静静站着，像面前没有人一样！
但张老板与赵少游站在林水生身后。张老板嘴巴空空张开，似乎想发出声音，可喉咙好像被按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林水生扼住了张老板的身形，不让他有任何的动作！
那黑影看到此景，只是咧嘴笑了一下。他举起一只手掌。
身后跟着他的人，似乎是被释放一样，忽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兄弟们，开场！开场！”
“开场是什么意思？”赵少游心想。
那些打着霸主旗号的暴徒，忽然一起冲向坊中！
“坊中居民，不要动，也不要跑！”不知是谁在叫喊。可坊中的居民，却都是颤颤惊惊，眼看他们冲过来，立马四散奔逃。
一道黑光驰过，跑得最远的几人，已被切成了两半！
林水生的嘴角微微颤抖，可他依旧没有说一个字。
“所有人，到广场上来！”有人大吼。
清泉坊中居民，只好颤抖着聚集在一处。
有人还躲在自家木屋中，把门一关。可立马便是一道黑光飞过去，立马便是熊熊的黑色火焰潮涌，只听得几声惨叫，那木屋连带着里面的人，立马化作飞灰！
此刻清泉坊中仍关着的大门，只有清泉坊最高大的房子，“广源斋”一家！
“去敲门。”有个小头目说。
旁边一人一脚将商行大门踹开。三位筑基修士站在大堂里，正摆出防御的架势。
“广源斋乃莽原第一大商号，新玄门与霸主皆有生意往来，一向恪守中立，更有数位金丹老祖作靠山，你们这些狂徒，这是在冒犯广源斋脸——”
这句话没说完，广源斋的筑基修士，头颅就分成了两半！
其余两人见到此景，神色大变，连连后退数十丈，直接从广源斋的屋顶撞出！
可是一道诡异的黑色火焰朝着两人袭去，一分为二，两人未跑出几丈，便被火焰缠绕，连声音都未发出，便在空中彻底化作了灰烬！
“这就是反抗的下场！”那个小头目吼道。
广场上聚集的清泉坊居民，看到此景，无不惊恐万分。可他们已被黑色的人影包围，再也无路可逃！
此刻，林水生与他面前的霸主组织首领，仍未发出一声。
林水生冷冷地站着。
首领面露嘲弄的笑容。
“杀！”那边的小头目突然喊道。
一道黑光闪过，挤在一起的人群中，一个不知多大的老头倒下了！
“杀！”
是赵少游住过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在一瞬间化作了焦炭！
“每过五息，便杀一人！”小头目喊道。
又是十几个呼吸，清泉坊中，霸主众的屠刀，不顾清泉坊居民的求饶，又挥向数人！
接下站在后面的，竟然是少年！他脸色惨白，嘴唇不停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少游心脏忽然僵住。
那小头领的手指，已经指向了少年。
赵少游自己，比少年大不了几岁，屠刀还没悬在他头上，纯粹因为他的运气，自己一直跟在林水生身边。
可现在，少年马上就要死了。
可自己呢？自己又会什么时候死？
小头领的手指，轻轻点过去。
可少年的身前，忽然滚出来一个人。
是周老板。周老板打了一个滚，以从未有过的迅捷，跳到少年的身前，在此时此刻，竟像往常做生意那样，不停朝霸主众鞠躬，脸上挤满了最惯常的讨好笑容：
“大爷先别杀他，要杀就先——”
这句话还没说完，周老板胸口便开了一个偌大的孔！
周老板职业性的微笑，还僵在他脸上，可他的身躯，已然朝地上滑下去了。
少年的脸色忽然涨得绯红，一如天空中的血色。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可嘶哑的喉咙勉强只能吐出一个字：
“爹。”
可那根散发着血味的手指，立马再次指向了少年！
五息，只有五息！
四。
三。
二。
“好。”林水生说。
赵少游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水生。把清泉坊当作姓名的林水生，守了清泉坊一辈子的林水生，竟真说出了那个字！
林水生投降，清泉坊臣服于霸主，已然无法改变。
林水生面前的首领，嘴角咧得更开。他磨了磨牙齿，将高举的手臂放下，仍然只说了一句话：“谢谢合作。”
远处的小头目看闻，放下对准少年的手指。少年的身躯，像失了魂魄一样，一下瘫软在地上，朝他父亲的尸首扑去。
那小头目无动于衷。他只是大喊道：“你们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清泉坊便是霸主的领地。第一，每人交出三分之二的财产。第二，坊中所有女性，往广源斋中集合！”
饮茶室中。
噩梦般的几刻过去，张老板与赵少游孤坐在饮茶室里。
张老板把头埋进酒桶里，不管赵少游说什么，他都不肯答复一个字。
赵少游只能沉默。他拿出包中奇异的玉环，沉入酒杯中，神思飘向了广源斋。
玉环中间，竟真的出现了广源斋中的画面！
这座清泉坊最大最华丽的房子，此刻已被霸主众征用。此刻广源斋中囤积的货物灵石已被洗劫一空，霸主众与碧水囚逃出的囚徒，正聚集在广源斋的大堂里！
这些恶徒的身前摆满了肴核美酒。
他们的身下，无不压着几个清泉坊的女子。
林水生也在大堂里，独身一人蹲在角落。
位居中央的，正是开始与林水生对峙的首领！他的身边，正是那个在坊中行凶的小头目。
首领高举起酒杯：“诸位，此趟行程，可谓顺利。”
碧水囚逃犯一边有人立马应和道：“是啊，当初碧水囚的禁制一破，我们就立马派人联系伟大的霸主。不知怎么还有傻子不愿意，非说要报完仇，杀光碧水囚逃掉的看守。这难道比得上投效霸主的大事？不过也不用管那么多，那些不识相的，反对霸主的，都已被俺家砍成两半。”
首领微微点头：“霸主之势，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在下霸主麾下九大寇之甘四，你们称我老甘就好。”
旁边的小头目接着说：“甘老大神功盖世，你们跟着他，每日都能快活逍遥。”
逃囚中有一人忽然说到：“这美酒美人固然是好，可是我辈终究还是修行人，甘老大，能不能赏赐一点灵石宝物？”
甘四没有说话，可旁边的小头目忽然怒目而视，一根手指直接指向讨赏的人！
赵少游心中一凛，以这些人的做派，这个不长眼的囚犯恐怕立刻会血溅当场。
可甘四却伸手将小头目拦下，从身边掏出了一个大包，里面竟全身晶莹灿灿，浑身通透的蓝色灵石。甘四也不多说，只是将灵石全部朝囚犯哪边洒过去！
一时之间，囚犯们也不顾身下的女人，直接跳起哄抢，推推搡搡，法术横飞，直接杀伤到几个无辜的女人，几乎要把房子都之间掀开！
“够了！”甘四怒吼，“你们抢这些东西，究竟还能有多少大用？能增几层修为吗？能延寿吗？当今修行末世，大家还称得上什么修行人，无非等死鬼罢了！”
“霸主上尊早就想到这点。当今之世，无非早死晚死，突破修为，金丹、元婴大道？早就是不可能的事！灾变百年来，霸主再没见到一个人突破金丹，所以诸位，我们修行一声，无非求一个逍遥快活！”
“女人，酒，吃，杀，这些才是活得真实，在我们剩下不多的日子里，不去追求这些东西，难道去追求那什么早就断绝的大道吗？”
无耻！
赵少游听到这些话，他从没想到，有人能说出这样毫无底线的话。
可坐在房子里的，便有一群把这奉为箴规的人！
赵少游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正在一片废土之上。
林水生，张老板，秦关，这样的人是少数。清泉坊是个小地方。清泉坊的安逸，也是少数。
高沐，廉贤，甘四与这一屋子的恶徒，这也许才是废土的大多数。
他穿越到废土上，很幸运的是先到了清泉坊。
否则自己到不了炼气五重，现在已经死了！
“甘老大说得对！”逃犯与霸主众中纷纷应和，身下耸动得更加卖力了。
甘四高声道：“新投奔来的兄弟！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可以过这样的日子！”
忽然，饮茶室中有人推门进来。
竟是林水生！
大堂里的林水生，是幻翳镜创造出的幻象！
可林水生一进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直接灌进了一大口酒。
赵少游与张老板一齐看去。张老板茫然道：“师哥，你喝酒？这是你这一辈子第一次喝酒？”
林水生将酒杯丢在地上，直接瘫在桌子上。
“赵道友。”
“林坊主。”赵少游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水生抬起头来，抓住赵少游的手；“师祖，乞丐前辈，他好像认识你，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你一定要找到他，这是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