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苏小暖像个刚被救起的溺水者,粗喘着惊醒,手摸上心口,还好,心还在跳。当她看清楚身处的环境,苏小暖一下子愣住了,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应该说,是村里老家。
苏小暖迷糊得摸着身下的床垫。是梦?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应该啊!苏小暖清楚记得她是如何钓凯子被骗的,自己还被人绑架到一个山中古宅,然后被那个红衣女鬼……
她禁不住战栗,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苏小暖之前根本不信这些牛鬼蛇神,但是那双触感清晰的手环抱住自己时,血衣将自己裹紧时,地狱般的冰寒与绝望盈满全身!
但是这一切又很说不通,自己现在确实是在村里老家的房间里。比鬼神之说还离谱的就是超能力,总不能是超级英雄使用瞬间移动把自己带回家的吧?所以,之前发生的都只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还是说,现在才是梦?
苏小暖翻身从床上下来,却被繁复的裙摆绊倒,摔得她呲牙咧嘴。她撑着地想要爬起来,一扭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被赤红色吞没。
镜子里的女人爬在地上,大红的嫁衣像是在她身上扎根盛放的牡丹。女人站起身,随着身体的摆动,嫁衣上的描金飞凤鼓动着翅膀似乎是要冲破衣料的桎梏腾飞而出。苏小暖怔愣着抚摸那只飞凤,细致无比的做工,柔软细腻的布料,这是她见过的最精致的衣服,没有之一。
苏小暖傻傻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连镜子都看不下去她那副呆傻的模样,镜中的苏小暖冲她皱起眉头。嗯?她习惯性的歪头思考,等一等!镜子里的我为什么没有动?
镜中的女人神色很是焦急,她嘴巴开合,似乎是在大喊。这只会出现在恐怖电影里的一幕,如同一双手死死掐住苏小暖的脖子,镜中的女人越来越焦躁,努力向镜外的苏小暖伸手,那架势是要将她拉进镜子里。苏小暖想也不想,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向镜子!裂纹爬满镜面,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碎片。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人推开,苏小暖看到来人,立刻眼泪汪汪得扑到那人怀里。“妈!家里有鬼!我被人绑架了!真的有鬼!还让我去跟死人结婚!”苏小暖抱紧母亲,她一肚子害怕委屈终于发泄出来。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有鬼呢?”苏妈温柔的轻拍苏小暖的后背,“还绑架呢,昨天晚上是不是看什么剧,怕得做噩梦了?把好好的镜子都给砸了,真是败家子。”
难道真是一场梦?但是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老家啊?自己怎么不记得?苏小暖哽咽着抬起头看着一脸慈爱的苏妈,说道:“妈,你之前不是最信这些的吗?就连家传的玉骨坠子你都让我一直带着,不就是你说的辟邪吗?”
苏小暖突然感觉母亲的怀抱有些僵硬,她抹了把眼泪,那种僵硬感又消失了,好像只是她的错觉。“你不是经常跟娘说嘛,‘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鬼神,都是迷信!’,娘听你的,就不信这些了。”苏妈学着苏小暖当时气鼓鼓的样子。
被这么一打趣,苏小暖心头的阴霾散去不少,她乖乖的点头:“嗯,妈我先把这身红嫁衣换了,穿着怪瘆得慌。”说着她就去解盘扣,手却被苏妈一把捏住,苏小暖疑惑的看向母亲。
“脱什么脱,穿着多好看呀!我们家娇娇儿穿这身最好看了!”苏妈微笑着。
娇娇儿?是指我吗?苏小暖诧异于这种奇怪的称呼,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这身诡异的大红嫁衣上,只要穿着它,她就感觉自己还没有离开那个梦:“再好看我也不想穿,再说了,谁平时穿这个,我都不记得自己有这身衣服。”
苏妈仍然微笑着,但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苏小暖想掰开苏妈的手:“妈!你抓疼我了!”
“这是你爹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穿着!不许脱!不许脱!听到没!”眼前熟悉的母亲突然变得陌生,似乎只要苏小暖再碰一下盘扣,她就能把自己女儿生吞活剥一般。
妈这是怎么了?爸什么时候有钱能给自己买这么好的衣服?还有,谁给自己孩子送生日礼物送嫁衣啊?!苏小暖满脑子的疑问。但苏妈这副古怪的样子把她骇住了,她只能僵着脖子点头。
瞬间,苏妈又变回和蔼可亲的样子。“你看你,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苏妈把苏小暖拉到客厅的矮桌前,从一个苏小暖从没见过的红木箱子里拿出一面古铜镜来,“来,娘给你梳头。”
客厅里,年近半百的老母亲为即将出嫁的女儿梳头挽发,这样的场景要是外人来看,绝对是温馨和谐的。而当事人苏小暖却是另一种感觉,那就是诡异。别说出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的苏小暖,当海王钓鱼,不对,是做梦当海王都能被人绑架,可以说是寡成单身狗中的一股泥石流。
苏妈娴熟的给苏小暖梳起发髻,然后从红木箱子里取出各种金银珠花,认真挑选着。苏小暖的脑子已经停止运转,以前挥金如土的生活培养出一些眼力,这些首饰无论怎么看都是足金足银的材质,其中的玉石发钗也是上好的羊脂玉,这些放在市面上基本五位数起步的东西,就这么大喇喇的摊在自己面前。
她的老家只是穷山沟里才几户的小村子,苏小暖迷茫的看向古铜镜,镜面上模糊反射出苏妈愉悦欢喜的表情,她呆呆的发问:“妈,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和爸是什么五百强企业家,而我是被你们骗了二十四年的富二代吧?”
“哎呦,说什么傻话呢!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是娘的陪嫁,将来是留给娇娇儿做陪嫁的。”苏妈语气里尽是欢愉,话到末尾语调却落了下去。
祖上?陪嫁?从刚才开始妈说话就好奇怪,“可是,我今天又不结婚,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也不用这么捯饬吧,妈~你就让我脱了吧,穿着这身衣服怪难受的。”苏小暖扁着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苏妈,冲她撒娇。
苏妈掐了下她的脸,带着苏小暖看不懂的神情说道:“很难才见一次你穿这身嫁衣,娘很欢喜,想给自己的娇娇儿好好装扮装扮。”
苏小暖无奈,只能像个洋娃娃任由苏妈摆布。百无聊赖中,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镜面暗黄古旧,映出的人影也很模糊,有一瞬间她感觉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在直勾勾的,带着不怀好意盯着自己。
苏小暖打了个哆嗦,眼睛迅速移开。“嗯?”,镜子里除了自己和苏妈,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就在她背后的墙上。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黑乎乎的,就挂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眯眼聚焦的作用,苏小暖越看越清晰,那是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两个烫金大字——正堂。
她疑惑得转头去看墙上,刷白的墙面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苏小暖揉揉眼睛,再转回去看镜子。
匾额依旧端正的挂在墙上,而且匾额两旁立着两根柱子,上面雕花刻纹,还刻着两行字。“高怀……霁明月,雅量洽春风?”苏小暖喃喃念到。
她又转头去看身后,粉白的墙面顶上,挂着几个蜘蛛网,墙根处裂开几条缝,橙红色的砖藏在里面若隐若现,墙两边挂着晒干的苞谷和辣椒,是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这两句是你爹最喜欢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呀,就是喜欢豁达高洁的,咱们才离了封地,搬到这山杰地灵的地方居住。”苏妈随意说着。
太奇怪了,现在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帮母亲摘豆角,自己调皮,把摘好的豆角和没摘的混在一起呼啦着玩,母亲当时立马就火了:“你这兔崽子,皮痒痒啊!”,直接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根本不收劲。她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这真是我妈吗?
她从镜子里看向苏妈,她的样子变了,准确说是穿着不一样了,她梳着古装剧里惯常的夫人发髻,衣服穿的是水墨色的对襟汉服,衣襟上是黑底银线的海棠刺绣,她抬起的手腕上还挂着个翡翠镯子。
“妈,你看到镜子里的东西了吗?”苏小暖再次转头看向苏妈,正常的碎花绵布衫,随便挽起的灰白头发,以及连个婚戒也无的粗糙双手,和平日里的母亲一般无二。
苏妈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笑眯眯的说道:“镜子里只有我们漂亮的娇娇儿~”
这时,苏爸从门外走进来。苏妈赶忙推着苏小暖站起来,拉着她转了一圈:“夫君,快看咱们家女儿,怎么样?”
“天生丽质难自弃,不愧是我的女儿。”苏爸这文邹邹的一句话让苏小暖以为他手里拿的不是锄头,而是一柄扇子。苏小暖感觉自己家好像套上一层古言影视剧的滤镜。
“爸妈,你们怎么了?你们之前说话不这样啊……”苏小暖陌生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她的话如同海面上刮起的一道旋风,掀起惊涛骇浪,然而却是无声无息的拍击在礁石上,三人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苏爸和苏妈同时把头转向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模子刻上去的,他们异口同声,就连语气停顿都一样:“爹(娘)看电视里有文化的人都这么说话,你是咱们村唯一一个读过书的,爹(娘)这样也是想在邻里之间给你长面不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小暖面色沉沉,她坐在矮凳上不想说话。“呦!这都快到饭点了,娘这就下厨给你做几道爱吃的。”苏妈转身去了厨房。苏爸放下锄头,在苏小暖身边的矮凳坐下,仔细地看着她。
苏小暖感觉父亲的眼神特别奇怪,思念中带着悲伤,更多得是无法言语的疼爱。上下扫动的视线就像是羽毛扫过脊背,她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苏小暖羞恼地背过身:“爸!你看什么呢!”
苏爸尴尬地搓搓手,声音低沉又温和:“许久不见娇娇儿,为父甚是想念,不由得就多看两眼,实在是为老不尊了。”
苏小暖捂住耳朵,她不想再听这些半文半白的话。而且什么叫许久不见?几天前自己不就跟他们打过视频电话吗?
说着,苏爸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双绣花鞋,也是红色的,看做工纹样,显然是和自己身上这件嫁衣一套的。“娇娇儿,这绣鞋做好了,当时忘了拿给你,你今天刚好也把它穿上。”
苏小暖现在又闷又热,头上的发饰压得她脖子酸痛,只想快点脱掉这身该死的行头,现在苏爸还拿出一双明显小了一号的绣花鞋让她穿。然而她这个永远只流汗不流泪的老爸,居然眼睛湿润地求她:“娇娇儿,别让爹娘伤心。”
无可奈何,苏小暖认命的穿上绣花鞋,鞋面紧紧裹住脚面,脚趾更是伸不开,让她更是难受。
没过一会,苏妈端着菜上桌,她给苏小暖介绍着:“这道菜叫琥珀东坡,这道菜叫翡翠虾仁,这道菜叫粟玉松仁,最后这道菜啊,是你最喜欢吃的松鼠鲈鱼!”
眼前这些色香味美,精致无比的菜肴,是她家那口土灶烧出来的?苏小暖看着眼睛都瞪圆了,脑子开始不清醒的想,难不成自家的土灶变成米其林的五星级大厨?,
瞪着肥美的“琥珀东坡”,苏小暖简直无语,妈不会把家里留着过年的猪给杀了吧?!当初她想让父母也搬到城里住,结果他们死活不走,说什么自己是山的子孙,不能背井离乡。
后来苏小暖就多给他们寄钱,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谁知道年年回家,年年是一副挣扎在贫困一线的样子,家里留着过年的猪都比苏小暖宝贝,现在说杀就杀了,就为了一盘东坡肉?
还有这些虾仁,鲈鱼,这些海鲜不得骑三个小时的摩托才能从山下的县城里买回来?重点是,自己吃海鲜过敏,妈怎么可能不知道?
“妈!你不知道我吃海鲜过敏吗?!你难道忘了我小时候第一次吃虾的时候差点死了吗?”心头积压的憋闷全被转化成怒气,苏小暖生气地将矮桌一推。
她猛得站起身,头上的朱翠叮当作响,苏小暖烦躁地从头上拔下一支珠翠扔在地上,“啪”得一声,一时间,屋内只有她生气喘息的声音。
苏妈猛地捂住自己的脸,她用力的揉搓几下,又挂上和蔼可亲的微笑,说道:“是娘记错了,那这松鼠鲈鱼和翡翠虾仁就别吃了。”
一旁的苏爸带着讨好的笑,盛出一碗饭放在苏小暖面前:“吃饭吧,那些吃不得,就吃饭!”,苏小暖确实饿了,但桌子上那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让她打心底里抗拒。
苏小暖气呼呼的闷头扒进一口饭,恨恨的想着,吃完饭就把这身诡异的行头脱掉,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又扒进一口饭,嗯?她回过神,将嘴里的东西呸呸吐在桌上,心里更是窝火:“妈!这饭怎么是夹生的……”
她像是个突然被人踩哑火的炮仗,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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