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县城里面可是热闹的很,县长的老爹去世,是喜丧。一车一车的花圈堆在家属楼下,县长还专门按着旧俗请了戏班子整整唱了三天三夜的大戏。
其中最光鲜得意的就是吴半仙,这位大孝子为求一处风水宝地,助他父亲投个好胎,把吴半仙俸为上宾,每天好酒好菜的伺候着,红包更是没少给。
今天是县长父亲的头七。这时,吴半仙正翘着脚躺在县城中最好的招待所里,一翘一翘的等着自己的好事上门,今晚估计得忙一晚上,他得先养足精神快活快活,才好办事嘛。
咚咚咚,门被人敲响。吴半仙搓着手,他的脸皱巴巴的,像是蒸好前就掀盖的白面馒头,一撮半白的山羊胡垂在半敞的道袍里,他迫不及待的滚下床,夹着嗓子发出嘿嘿地浪笑:“来喽!来喽!”
门打开,全身被黑色笼罩的女人站在门外。这咋包得这么严实,连脸都看不着?吴半仙顿时歇了半分兴致,但又想到自己一层层剥开这藏在下面的玲珑,他又兴奋起来。
“快进来!来让老道好好瞧瞧~嘿嘿~”吴半仙伸手要拽住黑衣女人,却被她闪身躲开了。吴半仙的火蹭得冒上头顶,找鸡最讨厌这种矫情的,办起事来推三阻四的一点都不痛快。
黑衣女人错开眼睛,不愿去看吴半仙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她说:“吴半仙,我是山里苏家村的,想找你办点事。”
害!这误会可就大了!吴半仙干咳一声,胡乱整了整身上的道袍,作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办事呀,我先说好,我的价可不低。”
女人摘掉身上的伪装,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眼睛充血,黑眼圈深重,像是两天两夜没睡过觉。吴半仙吓了一跳,哎呀两声:“你这真是大大的不好啊!脸色苍白,双颊内凹,两眼猩红,印堂发黑!明显是灾祸来临之相啊!”
然后围着女人转了两圈:“我瞧你阳火虚弱,阴气纵横,实乃阴阳失衡,似鬼非人啊!姑娘!你是不是魂魄不宁,总做噩梦,半夜心惊,还总是见鬼啊?”
女人重重地点头,她看着吴半仙,眼底满含希望。
赶路这两天里,苏小暖成宿成宿的做噩梦,梦见自己无限坠落,而下方躺着一只泡的发白的浮尸伸着舌头,等她送到嘴边。这场梦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她是怎么醒来的?她不太记得了,好像是邻座的大妈撞了她一下。
总算到县城里,她本想从县长处找到吴半仙,没想到沿街一打听,谁都知道他住在哪里。
见到这吴半仙,苏小暖觉得除了他身上那件道袍,半点看不出修行的气质,与之前她拜访的老道士相去甚远。但是,吴半仙准确说出她的诡症,而且也是唯一一个不赏她闭门羹的人,她信,吴半仙是高人。
吴半仙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他捏着胡须,一副难于上青天的表情:“你这是鬼上身!而且还是修行千年的厉鬼!即便是老道我,也恐难将它祛除啊!”
“钱好说!只要能帮我解决,一切都好说!”苏小暖急急地说,心里却在打鼓,她希望这高人别张口就要几十,几千万的。
吴半仙捻着胡须,上下打量一圈,咂咂嘴:“哎呀,虽然老道我功力深厚,但这厉鬼却是鲜有的厉害角色,赶走他,我必定元气大伤啊……”
“三千!”苏小暖捏紧手里的手机,她现在的存款一万多一点,虽说下个月飞鱼能借钱帮她还债,但万一下个月没钱赚,一万五的死线同样勒在她脖子上。
“一万。”吴半仙乐呵呵的看着她。
“一万?!”苏小暖不知道,这个价格还是县长抬起来的,挑墓地和做法事,所有丧葬费用加起来,一共给了吴半仙八万的供奉,这还是吴半仙心贪嘴大,吆喝出的一口价,没曾想县长老爷很爽快的给了。
故技重施,吴半仙看着苏小暖纠结在一起的脸,就知道她肯定有这份钱。他惋惜的叹口气,转身进屋,假装关门。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卡进门缝,用力推开:“行!一万就一万!”,苏小暖扫码转账的时候,身上像挖肉一样疼,心里更恨赤,都是因为她!自己没了车,没了钱,没了工作!都是因为她!
“我先给你一千,今晚!我要求你今晚必须把她杀了!成功之后,我再把剩下的给你。”
吴半仙爽快的答应,今晚正好是县长老爹的头七,现成的法坛,现成的氛围,就是少了几样驱鬼的东西,他得现在去置办,就是可惜了还没互动上的小姐,不过他手里有钱,不愁没得玩。
凌晨三点,青龙山,云层厚重,看不见一丝月光。
苏小暖出生的苏家村就在青龙山上,青龙山钟灵毓秀,历史上出过几个权倾朝野的大家族,传说苏氏就是其中之一。
苏小暖和吴半仙此时站在山脚下,身后跟着举着遗像的县长一家。你说尴尬吧,这还不算是最尴尬。当时吴半仙带着苏小暖来到县长家的时候,县长一家疑惑不解的眼神能把她戳死。
更离谱的是,吴半仙要带县长老爹回坟,苏小暖还得跟着他们一起哭丧,吴半仙说:“只要有一个人不哭,老爷子就不走,而且这哭丧啊,就是让鬼听着伤心,意志动摇,对你身上的厉鬼也有作用。”
就这样,吴半仙带着县长一家人和苏小暖这个外人,边哭边唱念的来到坟前。
县长老爹的家是土坟,前面摆着个供桌,其上是各色贡品和一鼎香炉,两边点着两只白蜡,后面插着道家旗帆。
吴半仙要求苏小暖和县长一家跪在坟前,又说生人悲恸的哀哭能唤起厉鬼的良知,且上有喜丧的生魂主位,一会阴曹的无常接县长老爹回去的时候,还能借鬼差之力,一并将她身上的厉鬼收走。
解释完,吴半仙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黄铜铃铛,手里拂尘一摆,迈着玄妙的步子,神色严肃的开始念咒,随着咒语逐渐铿锵,他手里的铃铛摇得越急促,拂尘更是舞得眼花缭乱。
苏小暖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害怕道士的铃和源寿寺的撞钟一样对自己有影响,但那铃声只是响的吵闹,并没有直击灵魂的痛楚。
忽地一阵大风起,吴半仙把铜铃猛地扣在供桌上,像是芭蕾舞演员一样,一百八十度回转,拂尘一摆,向土坟跪拜磕头,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眼角余光里,有只穿着布鞋的脚划过,苏小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是一个穿着寿衣的老人,他正是县长老爹,之前一直跟在苏小暖的身后。县长老爹晃晃悠悠的走到坟包上坐下,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女,还笑呵呵地冲苏小暖点头。
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着吴半仙吩咐起身。“大哭!继续大哭!老爷子还没进家门!”吴半仙老腰绷直,没有撑地,直接从地上站起来,他从包袱中掏出一个酒葫芦,端起供桌上的香炉大步走向苏小暖。
县长一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听话得大声干嚎。吴半仙咬掉壶嘴,用力往苏小暖脸上泼去,另一只手拿的香炉直接扣在苏小暖头上。
苏小暖知道他是来施法,硬生生的接住了。腥臭的味道糊得她满头满脸,她大概猜到这是黑狗血或是鸡血一类的东西,不少流进她嘴里,恶心得她直干呕。香炉扣在脑袋上,砸的苏小暖天旋地转。
一旁有只红雀停在供桌上,好像在朝笑苏小暖这副倒霉样子。吴半仙心无旁骛,围着苏小暖转起圈,嘴里念叨着:“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天地自然!秽气分散!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又是一张黄底红纹的符纸,啪得贴在苏小暖的脑门上。吴半仙从裤腰里抽出一把杀猪刀,临空挥砍,舞得那叫个虎虎生威!
县长一家都看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半仙和空气搏斗。吴半仙连翻两跟斗,拂尘配合着杀猪刀,左突右进,战局越来越激烈。他瞪着眼睛,苍老的声音带着万钧的气势:“死——!”
一个猛虎下山!杀猪刀劈在地上,仓啷啷得掀起一块草皮。吴半仙跌坐在地上,像是老式的风箱,呼呼地喘着粗气,他只有撑着拂尘才不至于倒下。
空气安静片刻,县长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的跟着叫好。苏小暖撩开眼前的符纸,用袖子抹了抹脸的血和香灰,惊疑不定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吴半仙。
苏小暖原以为会有灵魂抽离,或者赤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惨叫,但是没有。作为驱鬼当事人,她除了觉得恶心埋汰之外,没有任何的感觉。
成功了?苏小暖四下看看,县长老爹已经消失在坟包上,只有一只红雀停在墓碑上,她不敢置信的指着坟包:“不见了?她真的死了?啊?吴大师你能不能看见他?!”
吴半仙似乎是累着了,含混的应一句:“能看见……”
苏小暖又低头看自己的脚,没有像那晚一样因为魂魄残缺而踮起脚,她的魂魄真的完整了!苏小暖欣喜若狂,憔悴苍白的脸上都涌起激动的血色,她跑上前,抓着吴半仙的手疯狂感谢:“我谢谢你!我不用死了!哈哈!我谢谢你!”
吴半仙适时地掏出怀里的手机,打开收款码,摆出请你扫码的手势。
“滴——,银行卡到账9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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