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之已经记不得昨晚是怀着怎样忐忑与猜测的心情终于睡着的,甚至连给小妹摇扇子都是心不在焉的。
后世养成的生物钟还没来及发挥作用,张牧之就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被强制开机了。
小妹还在另一头睡得正香甜,也不知道小丫头昨晚说着要给妈妈扇扇子,最终撑了多久。
张牧之汲着拖鞋下了床,发现王英姿并不在,于是去厨房看了看,炉子上正熬着粥。水缸里已经快要没水了,王英姿应该是去担水了。张牧之揭开锅盖看了看,粥已经开始扑腾起来了,忙去将煤炉掩了起来。
一番洗漱完毕,换了单鞋,穿上短袖短裤,君子坦荡荡,村里还有穿开裆裤去上学前班的小娃娃,想想就很是羞涩。帮小妹削好两支铅笔装进文具盒,顺便收拾好书包。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张牧之出门一看,发现母亲正挑着两桶水回来了。张牧之忙去把两扇门都给敞开。王英姿看了眼小儿子,“怎么起这么早,稀饭还没熬好呢。”
“稀饭刚刚已经涨了,我把炉子掩起来了。我出去跑跑步,早上空气好。”
“嗯,多运动运动也好。早点回来,让你妹妹再睡会儿,估计是昨日跑累到了。”
张牧之点头应道,于是就一路小跑的出了门。
在鸡鸣犬吠声中,小村里家家户户都陆续有了声响。
湿润的空气,树木的清香,路边稻田里传来的稻香,泥土的气息,嗅上一口都是心旷神怡。
张牧之一边慢跑着,一边用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审视且欣赏着这一切。正是这块贫穷的土地,后来却成了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乡土。前世漂泊在外孑然一身的张牧之,每每梦回故里,都会看到小小的自己正和一家人在门口吃着晚饭,远处了一片金黄的稻田,更远处是满天的红霞。贫穷却富足着,后来的自己虽然摆脱了贫穷,却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么觉得满足。
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呢?
我,张牧之,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红领巾,村小五年级小学生。嘿,别说,这么一想自己都乐了。
慢悠悠的小跑着,到底是如今这个体格有些弱,了大概有个十分钟的样子,张牧之才跑完回家。
王英姿瞧着汗津津的儿子,“又出了一身汗吧,赶紧拿毛巾擦擦。”
“妈,草儿起了吗?”张牧之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起了,就是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母亲满是无奈。
小妹起床那会儿特别容易晕,不管是早上起来,还是午休醒来。
“草儿,赶紧啦,你再晕一会儿,你的那碗瘦肉粥我可就吃了啊!”张牧之冲院子里大声道。
“哥,你才不会咧。”小丫头对吃的还是很上心的,一听到这立马就有精神了,赶忙冲了出来,“坏哥哥,一个人出去遛弯都不叫草儿一起去,哼!”
“我是去跑步锻炼身体,你能跑的动吗?”
“哥,草儿能从咱家跑到大姐学校呢!”小丫头直接开始满嘴跑火车。
“好好好,从明天开始,哥哥每天早上带你去跑步。你可不许赖床哦。”
“哥哥最好了,草儿一定能和哥哥一样早起。”小丫头信誓旦旦道,能和哥哥一起玩可能是最开心的事吧。
“好了,去端碗吃饭,饭盛好晾着的。吃完你们两个一块儿去学校。”
张草儿看到满满的一大碗瘦肉粥,眉眼都乐开了花。
...
“哥,要是以后每天都有瘦肉粥吃就好了。”走在上学的路上,张草儿拉着张牧之的手,说道,“姐姐她还没吃到呢,我们都已经吃了两顿了。”
“草儿,明年开始,我们家每天早上都能喝到瘦肉粥,吃到你腻为止。”
“好东西为什么会腻呢,草儿才不会腻。”
是呀,好东西怎么会腻呢?
两人边走边聊着,不一会就到了村小。三三两两的小屁孩在校门口打闹,也有一小撮人分吃一张辣皮的。张牧之笑了笑,觉得有点意思。
把小妹送到班里,张牧之去了二楼西走廊最边上的一间教室。绿漆的木门上刷了个白漆数字五,表示五年级。倒是没有几年级几班一说,毕竟整个清河村的孩子也人数有限人,尤其是近些年家境好点的都开始往城里搬迁了。
张牧之进了教室,发现并没有多少人,放眼望去,一张张小模小样的脸蛋,实在是认不得谁是谁。只好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张牧之,你坐的那可是郑小婵的位置。”后桌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男生拍了拍张牧之说道,“你不是坐第一排最中间吗,郑老魔可是把你们这些好学生全排到前边坐了。”
张牧之仔细看了看男生的脸,“你是?那谁?”
“啥,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前日个咱们还一起扣弹珠来着。”
“想不起来了....”
“方湾的,方年,你不会是学傻了吧。”说罢,还擂了张牧之一拳。
张牧之这才才脑海中搜索出一些模糊的印象,由于年幼失怙的缘故,张牧之小时候没几个玩得来的小伙伴,而方年就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方年,我坐这儿不行吗?”张牧之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也不是不行,反正怎么这么多年都是随便坐的,但是吧,老郑把你们好学生都放到前面两排了。你这种好学生当然是坐讲台底下了。”
“坐下边吃粉笔灰?”张牧之顿时乐了,竟然还有人会羡慕这种吃灰的活儿。
“那可不,好学生才配吃灰,我方某人支配在这后窗吹风凉快凉快。”
“得,我就坐这儿不走了。”
“嘿,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和郑小婵做同桌了。”大言不惭的方某人觉得自己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张牧之也懒得解释,话说这郑小婵是谁自己都忘了。
掏出书包里的书本,随手翻了一遍,完全没有任何难度,看来往后摸鱼的日子还长着呢。就这么想着,一个身影走了过来,皮肤很白嫩,两根辫子垂在胸前,小脸蛋在张牧之看来怪可爱的,有些婴儿肥却并不显胖,眼睑似是低垂却又好奇的想要一看究竟,鬓边对称的别着小巧精美的米黄色发卡。这年代的农村小孩大多黑瘦,少有的皮肤很白的也是遗传的底子好,当然也有极少数是家境优渥才能生养的白嫩精致,比如郑小婵。
“张牧之,早上好。”小女孩说完脸就红了。
“呵呵,你也早上好。”张牧之也是愣了神,这我也没怎么你,你怎么就脸红了呢。
“郑小婵,我觉得你就坐这儿吧。木子可是亲口告诉我说想和你做同桌的。”后边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方年,适时插嘴道。
张牧之此时满头黑线,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嗯。”低若蚊蝇的一声回应,郑小婵就坐在了张牧之旁边的位置。
得,有个女同桌也还算不错,毕竟记忆中小学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女同桌了....555555
......
“郑老魔来了!”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久违的郑老魔出场了。张牧之打量着讲台上的小老头,就这也能称之为老魔?明明就一公园遛鸟的大爷嘛。两鬓围着一圈稀疏的灰发,整个脑壳锃亮而圆润,眯着的小眼睛审视着搁在讲桌上的教案。小老头忽然抬起头瞪着眼巡视着整个课堂,张牧之对上那道犀利的眼神,很是平静的报以微笑。台上,郑老魔看了两眼张牧之,没说话。敲了敲黑板,开始上课。
老郑的普通话可以说是稀碎,张口满满的村味儿,张牧之听的是极度舒适。
虽说普通话不标准,但是老郑教书还是可以的。条理分明,思路清晰,完全脱稿都能把整篇文章信手拈来。站在如今的角度来看,确实算得上是一名良师。至于体罚这种小事在这年代在农村根本不是事。多少家长把孩子领到学校都会对老师说:“我家孩子要是不听话,老师您随便抽他。”这个时候老师教训学生可是在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就连张牧之这样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也有幸挨过两次教训,那小柳树枝儿刺痛胳膊腿儿的美妙体验属实是记忆犹新。相比于这些,戒尺打手,脑瓜崩啥的,已经算是轻的。
一天的课程安排大致就是,上午一门课,下午一门课,不是语文就是数学,至于其他的都是副课。今天上午就是语文。张牧之就这么完全当做享受的来听着。
旁边的小女生却是认认真真的听讲,时不时记着笔记,写写画画,看起来完全不像坐在后排的学渣该有的表现。莫非是传说中的学酥?
张牧之的思绪有些飘忽。
如果没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做郑小婵的女孩只是短暂而仓促的出现在张牧之幼时的记忆里。印象中,去年女孩才刚刚转过来。送她来的老头是村里唯一的一个赤脚医生。张牧之一直还以为老医生是个老光棍,没想到还有个孙女?
至于村小毕业后,郑小婵去了哪里张牧之完全不知道也无从得知,但至少没在镇中学。
神游天外的张牧之浑然不觉讲台上的那道凌厉的视线已经来来回回扫了三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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