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拿出纸和笔,随手写下了几个名字。
王韩不解地看着林非潦草的字迹,这几个人名中,有一两个略有耳闻,是ZF某科室或者某局办的小领导,平时他都懒得接触,让手下人代为打点的那种,另外几个更是无名之辈。
要知道,他平时接触的都是高官,起码也得是正科级干部,在楚州城都是拿得出手的人物,林非写的这几个人不是他狩猎的对象。
不过既然是林大师特意写下来的,想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王韩毕恭毕敬地给放下笔的林非递上一支烟,屁股离开椅子,双手拱着火,脸上堆着笑。“敢请林大师指点迷津。”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四时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气矣。”林非先说了一段王禹偁的《待漏院记》。
王韩:???
林非:……“我的意思是说,天道之所以能让世间万物井然有序,那是因为天道知四时,遵五行变化,有了四时五行,天道犹如未卜先知。”
王韩装作很懂的样子:“林大师所言甚是…”
“天道如此,人道亦如此。”林非在王韩面前得保持一点神秘感,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在对牛弹琴,于是说道:“这些人现在确实都算不上人物,但我们做事,讲究的是观势,这些人未来都有宏图之势,趁现在没有发迹好好接触,等人家成了高官再去投入,收益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王韩一拍大腿道:“放长线钓大鱼,这个我懂。林大师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这几个人我马上就安排。”
“这是人情之外的优惠,至于人情本身,等你遇到过不去的坎时,再来找我。”
作为混社会的大佬,王韩很清楚林非这句话的分量,他对林非雪中送炭,林非也以雪中送炭报之,大师的气量就是非凡。当即收起谄媚的姿态,正儿八经地给林非行礼道:“那就先谢过大师了。”
林非摆摆手,这已经三四天过去了,墨痕的母亲也送到了上海华山东院,那是富人区医院,光躺在那一天床位费就七百多,再加上治疗和康复费用,一天打底都是上万块开销。这个王韩,帮自己做事还是很下力气的,人也是个明白人,可以多给些好处,以日后备不时之需。
“晚上有其他事吗?”林非看了一眼名人路,黄昏的残阳从天上撒下一片殷红,透过树木和高矮不一的楼,在地上留下一片片斑驳的影。
“啊?没事!当然没事!”王韩忙道。
林非的目光回到了店里,这里昏暗无光。“那陪我喝点酒吧。”
王韩大喜,忙问:“大师喜欢吃什么菜?川菜?湘菜?还是本地的淮扬菜?我这就置办。”说着拿出手机殷切地看着林非。
林非略略沉吟了一下,道:“随便,太辣的我吃不了,不过可以来个剁椒鱼头尝尝。”
王韩一通电话打完,又问道:“醉仙楼如何?那里的小包间非常雅致安静。”
其实林非原想就在附近吃,不过既然王韩这么懂事,便随了他。“行。”
“有几个小兄弟一直想见见大师,您看要不要?”王韩试探着问。
林非乜了他一眼道:“不必了,就我们俩。”
王韩暗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醉仙楼是九十年代楚州的又一标志性建筑,大气磅礴的建筑风格有着超越时代的美感,据说是TW人兴建的,带着当时内陆不具备的外洋气息,林非曾去过几次。
所以王韩提到醉仙楼,他还是有想去看一看。
“帮我定三楼木槿厅。”林非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林梦同桌的地方。
王韩一愣,这是一个大厅,够十几个人坐席,不过既然林大师说了,那就定呗。
……桌上的特供茅台林非浅尝辄止,满桌子的菜肴林非也没有任何点评,只捡着自己喜欢吃的尝了一些。大多数时候是王韩在铆足了劲一杯杯敬酒,顺带说一些楚州城里的奇闻异事。
大多是王韩那个圈子里的事情。
比如哪条街的头目被人揍了,某个歌舞厅被砸了场子,又或者是传闻某个领导要升迁了。
林非偶尔会点评两句,言简意赅,但又往往直击要害,很令王韩叹服。尤其是说到一些领导升迁的传闻,他会直截了当地说“是有这么回事”或者“假的”。王韩自是一一牢记于心。
在罗斌的穿越计划还在筹谋阶段时,林非就将楚州近二十多年来大小领导的升迁做了详细的表格,背得滚瓜烂熟。
有一句话说,在这个社会混能力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站在正确的位置上。
再者,上层建筑决定经济基础。
掌握了这些,再穿越回来,很多事情做起来可谓轻而易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非酒量这么多年也没精进多少,刚过三两已小有醉意。反观王韩,每次敬酒都是整壶推,到这会怕不是已经二斤下肚,人却精神焕发,两眼冒光。
王韩还要敬酒,被林非按住。
“休息一下,老王你这酒量我有点吃不消。”
王韩憨笑道:“大师您不知道,我以前酒量也不好。但这出来混,很多时候抹不开面子,别说两斤,三斤也得上啊,慢慢地也就练出来了。”
林非半闭着眼点点头,表示理解。“尽心为我办事,别说小小一个楚州,就是江苏省,都不够你游的。看到那时候谁还敢灌你喝酒?”
王韩眼中一亮,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也就是在楚州能有个说话的位份,一个省,真是想都不敢想。不过林非的本事确实非同小可,他说的话就没有不应验的。
就像……就像一部连续剧,所有人只能跟着每天两集的进度看,广告得忍着,剧情说反转就反转全看编剧心情,但林非好像早就从头到尾看过了一般。
林非说话时的笃定,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乒乒乓乓…”醉仙楼顶层是非常静雅的所在,除了服务员上菜不会有人上来,此时却传来一阵碗碟碎裂的声响,而且听上去不像是手滑,更像是被人用力掷在地上。
王韩有点光火,向林非告了声失陪出了去看。
“乒乓咣当…”声音并没有减弱或消失,反而更加剧烈起来。
林非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依旧平静的夹了一筷子水煮蒲菜。
这是楚州的特色菜,仅限于九十年代末和2000年初,蒲菜的成长环境非常苛刻,需要非常优质的水源才能种植出嫩香清甜的蒲菜。随着后来的城镇化进程,好的蒲菜越来越少,以至于从普通人家都能吃的东西最后变成了特供省部级领导的“地方特色”。
还没来得及品尝第二筷子,咣当一声,门被很用力地踹了开来,王韩的前胸殷红了一大片,咬牙切齿的喘着气。“大师快走,有仇家不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摇了一群人要搞我。”
林非放下筷子。“那你把这些人往我这带?”
王韩满头大汗地赔罪道:“下面足足来了十多个人,都带着刀,我只能往楼上跑…但这…但这楼上只有这条路一个厅…大师,别问了,你快走,我这就摇人!”
林非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没事,坐过来,再陪我喝一杯。”
王韩有点傻眼,林大师这唱得是哪一出啊,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电光火石无数个念头略过。接着一拍桌子,给自己壮胆似地吼道:“好!大师有此雅兴,王某今个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索性把沾满了血的衬衫两边一扯给撕了下来,露出老大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皮肉往外翻着,血流个不停。王韩先给林非斟酒,接着给自己杯子上满,过程中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说不怕是假的,刚才他趁乱踹翻了几张桌子这才争取了半分钟逃了上来,这一杯酒倒下来,估计那十几把刀已经到门口了。
果不其然,酒还没来得及喝。
“这!这!三楼只有这个厅!老家伙肯定在这!”
“CNM,都快来!”
呼啦一下,木槿厅的门被踹得稀烂。
十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半大小子拧着刀鱼贯而入,虎视眈眈地盯着王韩和林非。
这个年代的混混都喜欢洗剪吹,一水的非主流,仿佛不整点怪异的发型和颜色就不能彰显个性似的,如果再整点耳钉鼻环纹身那就是同类中的佼佼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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