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岗是东、西、北三条大岭交汇之处,地势渐高,丘陵之巅是此地最高峰;从棒棰川镇到县城,山道蜿蜒曲折,到了山顶,便成了鸡爪形状,向四面八方延伸。早些时候,岗上草木茂盛,鸟雀成群,虎豹成群结队;传说中,有强者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据点,打劫别人,杀富济贫。还有一个叫王五的可怜人,遇到了青松山的棍棒,被召唤了出来。
后来,日本人带着叛徒来到青松岗,砍伐了大量的树木,放火烧了整个山头,山头上光秃秃的,只有一颗参天大树,在山头旁边,还有一颗枯萎的老松。不过,青松岗仍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杨靖宇率领的抗联部队曾经在这里驻扎了一个营地;两年前,两个家族也曾在山顶上打过一架。
严尚清本人,也是在这青松岗上,有着不同凡响的经验。
这一年,正是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在边陲的土地上,枪炮之声不绝于耳。严尚清拿着负责后勤的省厅厅长景少彬发来的木材调派文件,进入长白山领取军用木材。他先乘火车,再乘大车,最后徒步而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棒槌川。当时,火车的轨道已经被掀翻到了沼泽地里,一条用木头铺就的狭窄的路轨,成了从山上到山上的一条路。
穿过一片树林,进入另一片树林,严尚清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或者说,他完全是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撞断枣藤,一会儿撞开桃树的树枝,根本分不清方向。他宽大的上衣在琥珀色的松脂口袋里磨出了一块块粘糊糊的污渍。从红日走到日落西山,他将身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疲惫袭来,他觉得头晕目眩,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都虚脱了。
一只脚踩在枯萎的野草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一层薄冰,白天融化了,夜里又凝结了,用胳膊肘把它敲得粉碎,泥水从冰缝里喷出来,喷在他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抓住一株老松树,想要爬起来。哪知道双脚一哆嗦,身体一歪,再次摔倒。胸口一热,嗓子里火辣辣的。他定了定神,竭力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天空中仅有的几颗寒星,藏在黑沉沉的乌云里,从茂密的松树缝隙里,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初春的晚风,就象一个无聊的傻瓜在无聊地拨弄着那讨厌的琴弦,低沉,单调,毫无生气。
严尚清的头,随着这一声轰鸣,隐隐作痛。他勉强站起身来,背靠着一棵老松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用沾满了松脂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树干上的一个大洞。一瞬间,他打了个寒颤。他看出来了,这是一种疟疾。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裹着宽大的袍子,鼓起力气,打起精神,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走去。当他终于走到一根突兀的石柱旁时,他累得够呛,靠在它的背风面上休息,甚至还睡了一觉。很快,前半夜就过去了。
“嘿,嘿,老兄!嘿……”严尚清迷迷糊糊中,只觉一口热气吹进了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一步,右手习惯性地插|入腰间,握住了那把枪,顿时,他瞪大了眼睛,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那一双眸子里。眼前这个彪形大汉,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一双大粗胳膊,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头,冷笑一声。
严尚清大喝一声:“何事?”那人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是你说的!”在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脸。严尚清的身体又开始发烧,热汗从脸颊流到了嘴边,带着咸味。他吐出一口唾沫,想要跳到石柱上去,但他的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再也动弹不得。他的动作太快,差点摔倒。幸好眼前这人用一柄五尺多长的斧柄,挡住了他的左肋,而严尚清的双手,却被他死死按住,夹在两腿之间。
严尚清虽是病入膏肓,却仍是不肯放弃,身子一矮,向后一仰,将身子从那人手中抽了出来,手指一紧,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颗颗zi弹从枪口射出,打在一根石柱上,溅起一片火花。严尚清一个没站稳,一头栽倒在一棵老松上。
那人一跃而起,躲在石柱后,喝道:“你敢不敢报上名来?不要让我死得不明不白!”严尚清伸手解下自己的背包,趁着天黑,将它扔到一棵老松树的树洞里,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难道是来打劫的?”
那人道:“我不敢。我鲍廷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人,拿着斧头当柴火,干活赚钱的人,就是这样的人!”
“真的是好人?”“不信的话,你可以四处看看!”“既然是好人,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木匠们帮着干活,现在是最后一批木料被抬下山,我为了赶两批木料,早早地爬上了犁道,正巧碰到了你。报上名来,我们好聚好散。”说完,鲍廷发便从一根凶神恶煞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光秃秃的斧头。
严尚清看他神态轻松,也就相信了几分,一边收起枪,一边说:“如果是同志,就先把枪放下来。”鲍廷发犹豫了一下,忽然将手中的斧头往地上一扔:“老鲍,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这青松之巅,鬼头之旁,老松之旁,多年来都不是什么太平之地,纵然是英雄,也曾被人偷袭过。听你的语气,不像是强盗,我才有勇气相信你的话。如果你想用阴谋诡计的话,可以直接射中我的要害,这样我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了。”
一秒钟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山谷中的风在呼啸,就像是两个老头子在哼唱。严尚清想要靠近,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寒意渗入骨髓,血液似乎都被冻住了。名叫鲍廷发的人一伸手,就将严尚清抱在了怀里,对着还在半梦半醒中的严尚清喊道:“战友,哎哟,战友!加油!振作起来!来来来,再跑两个小时!速度!赶紧的!”
鲍廷发拉着严尚清,在一棵老松树上,在一块鬼头石旁转了一圈。鲍廷发有时叫他屈膝,有时叫他摇腿,严尚清对他百依百顺,可是就是不顺心,直把他急得直唉声叹气,直弄得红霞满天,这才肯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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