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诉你的事,今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静真。”
“也不要相信。”空空道长严肃地盯着静真,话语冰冷。
看到师傅的神情不似作假,周身瞬间感到彻骨的冰寒,明明此刻还正值温暖的春季。
一股直击灵魂的恐惧,自天灵盖俯冲向下,一呼一吸间,竟感到吐纳不畅,有一丝丝窒息。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师傅!一声师傅,一世情谊。”
静真嘶吼呐喊,仿佛在向空空道长宣誓着盟言。
“傻孩子。”空空道长欣慰地看着静真,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将杂乱的发丝抚平。
同时也抚平了静真躁动不安的心。
“你知道吗?静真。”空空道长似乎自言自语着,仰头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无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它们仿佛无处不在,正如人们口中的暗物质,当人们紧闭双眼的时候,无便开始活跃。”
“有很多的人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是仔细分辨一下,还是会发现,有些许的出路,它们没有灵魂,只剩躯壳。”
“机械地麻木地按部就班地在明处活动,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们便会沟通起对接,向真的事物发起冲击。”
“海洋——便是无的产物,而陆地是真塑造出对抗无的兵器。”
“海洋阻挡着人们的探索,这无不浓缩着真的活动范围,越深的海洋,无的力量越强,虚无感越强。”
“它们仿佛从诞生起就有一个使命:吞噬一切,重新洗牌。”
我有许多疑惑,想一一发问,均被空空道长抬手止住。
“我的时辰不多了,大限将至,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孩子。”
“如果有一天,你察觉到我的异样,不要迟疑,马上走,走得越远越好!”
这天之后,我完全是哭着回去的,眼睛都哭得红肿得像似两个枣仁。
但,空空道长仿佛没说过这些话一般,恢复如常,任凭静真怎么进行追问。
他也只是呵呵一笑:“我说过吗?没有吧,一定是你太累了,记错了。”
红肿得双眼和纸上的字迹,清清楚楚地显现着,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之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真与无的事情,打扫的时候、如厕的时候、下山采买的路上、下棋的间隙、甚至连睡梦之中也在思索着。
虽然免不了磕碰和责罚,但我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我不知道的是,自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成为指针的一部分,终将面对我不想面对但必须面对的。
“静真,怎么又发呆了,下棋要认真啊。”空空道长语重心长地叹道。
“最近我经常发现你莫名发呆,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没事的师傅,就是最近没怎么休息好。”我略显歉意的憨笑了一声。
啪——
又是一颗白子落下。
“不对!!!”
“有些不对劲!”
突然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悚感充斥全身,我抬头看向师傅,熟悉的笑容和摆动的拂尘出现在视线之中。
但越是这样,我越感觉惊恐,心脏突然急速跳动起来,扑通扑通,体内仿佛有个引擎正在飞速运转着,眼看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跳出。
一滴、一滴、又一滴冷汗不断出现在额头上,如寒天雪地的倒悬冰锥,或许是下一秒,就将断裂下落。
眼中,空空道长还像往常一样微笑,怪异的是,明明是笑容,却令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
空洞的眼神,麻木地做着机械化的指令,嘴角也只是僵硬地撕扯起来,细微地观察下,只有皮肉在抖动。
阴冷、极致的阴冷迎面倾袭,炎热的艳阳下,我竟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有的只有愈加庞大的恐惧和阴寒。
渐渐地,我开始坐立不住,手指不停地揉搓着,嘴巴不住地往手掌心哈着热气,但我的内心并未得到缓解,反而如沸油临火,愈加地不可收拾。
汗水不停地滑落,脸颊、脖颈、肌肤、道袍,蒲团。
我接触的每一个事物,都被我的汗水所打湿。
就在这时,一道声响打破了寂静。
“你发现了?”空空道长的五官匪夷所思地扭曲起来,和煦的假面春风不再,鄙夷的目光、舔舐的嘴角、狰狞的可怖面容,突然身躯不符合常理地旋转弯曲起来,腰部陡然拉长,双手根本未将身体撑起,脖子却已经跨过了棋盘,来到了静真的面前,脸贴着脸,仿佛猎人看着猎物,十根手指瞬间拉长,黑色的指躯上,夹杂着死亡的危险气息。
黑色的骨指轻轻地划抓着静真的脸颊,每划过一处,脸上便会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
[逃!得逃!不然会没命!这次真的会没命的!]
静真惊恐地盯着“空空道长”的逐渐逼近,感受到脸蛋上传来的隐隐刺痛,心中高声呐喊,使劲浑身解数想要让忽然老化腐朽的身躯摆动起来。
[动起来!动起来啊!]
“快动起来!”尖叫声划破长空,恐惧略微被压制住,身体的控制力瞬间回来了,我拼尽全力奋力推开身前的怪物,随后,迅速将身子往后腾挪,手忙脚乱地慌乱起身。
嘭——哗啦啦——
棋盘在双方的角力中被打翻在地,黑白的棋子一个接一个跌落四散。
“不要——不要过来!”仍未十八岁的纯情处男哪见过这阵仗,没当场屎尿齐飞,已经很对得起我的男儿身份。
“空空道长”诡异地在地上爬行着,眼看着两人越来越近。
我急中生智,忽然朝道观跑去,先是把木质篱笆推到,阻拦怪物的攻势,顺即迅速拿起石柱边的竹杆钉耙对着“空空道长”的右腿就是一下。
[死道友不死贫道!师傅,你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罪于我的!]
嘶——
黑色的血雾从伤口处溢出,却是没有一丝丝的血液出现。
这里的一幕,造成了静真产生了一个错觉,无控制的躯体都是没有血液的,而这,在未来,差点把他一步送回“新手村”。
怪物吃痛的吼叫着,怪异的声响冲击着静真的脑海,让我一时间竟觉得有一丝丝的迷茫。
眼看攻势起到效果,我眼前一亮,穷寇必追,又是接连挥舞了好几下钉耙。
将怪物的四肢根根碎裂,此时,我没有意识到。
怪物虽然口中悲鸣,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痛苦,反而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
“静——真——”
“静——真——”
“静——真——”
熟悉的魔音重现,我忽然陷入了迷茫,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而额头的汗水却是一直卖力的滑落。
骨肉蠕动的声音响起,一瞬间,怪物便恢复了原状,只是身形比刚刚更为瘦弱了一些,气息也有些飘浮虚弱。
“空空道长”恢复如初后,随即将碍事的阻拦物一抓劈开,走至静止不动的静真身前,指骨轻轻一滑,静真的左臂便被连根斩下,但奇特的是,也没有丝毫的血液流出,只有断口处不断散发而出的白烟。
咕咚
咕咚
寂静的真言观,上演着茹毛饮血的野性场景,在仙气淼淼、仙鹤展翅翱翔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灵性的仙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望了望道观,随即,眼珠猛地一缩,急速扑腾起翅膀,飞也似地逃走了,不同以往,后面,这只仙鹤,再也没有回来。
骨肉分离的距离痛感撕扯着我的痛觉神经,潜意识中我在不断呐喊[醒醒!快醒醒!]
眉毛在焦急的抖动,脸颊也微微皱起褶皱,在一声痛彻心灵的恸哭声后,“徒弟!”
我终于打破余音绕梁的枷锁,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迅速碎裂。
须臾,我睁开了双眼,我竟回到了棋盘之上。
我紧张地看了看断臂之处,发现全身上下均是完好无缺,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已没有时间让我细细思索,我忽然看到“空空道长”的眼皮正在轻微振动。
眼看他将要再次苏醒,我急忙逃离八卦高台,这一次,哪怕没有人在身后鞭策,我也以着极高速的冲刺速度,迅速下山,山道上,一个黑影,正飞速跳跃着,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我再也无心留意飞云崖和断山海是否清晰可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一个时辰后,我来到了山脚,身后再也没有传来追袭的脚步,但也不敢有丝毫的喘息停留,鼓了鼓劲,一鼓作气离开了紫金山,向着人声鼎沸的落霞城而去。
紫金山顶,八卦高台之上。
空空道长面目平静地盯着遥遥远方,那里,正是下山的山道,静真离去的地方。
“伙计,这样真的好吗?”
“温室里养不出翱翔天际的雄鹰,这孩子,总归是要独自历练的——
——或早或晚而已。”
“但是你不怕他知道真相以后怪罪你吗?我可是听你的指示撕扯下了他的一只臂膀。”
“无妨,他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黑色雾气与白色雾气同时交织在空空道长的周身,亦正亦邪,似真似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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