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刚过二刻,黎华国上下却是万籁俱静。
太子府西侧的一处厢房里,榻上盖着一床金丝薄被,枕间墨发陈铺开来,袅袅冷香丝丝,隐约熟睡了一男子,忽的那窗柩边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动,榻上的男子睁开了莹蓝色的眸子,静静地将那窗边瞧着。
动静大了些,左边那扇窗被缓慢的抬起掀开,露出小小一颗脑袋,慢慢的探上来半个身子,肩膀处还驮了只纯白的小貂,遂又将右边的那扇窗也抬起,蹑手蹑脚的翻了进来,将将落地又小心的将窗户合上。
“人间女子世俗礼教严格,更遑论夜半与外男私会,虽小爷不拘那等小节,但委实也招架不住你这等做派。”
“你这三更夜不困觉,却要偷偷地来爬了我的窗。爬窗不如直接爬床,离儿,你这是要投怀送抱吗?”
床榻上的辛白枳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语调不惊人不休,整好以暇地瞧着被惊吓到的莫离,遂又开口道:“你其实走大门便是,这府里谁又敢说你半句。不必如此折腾的。”
莫离抚抚心口,刚将窗户合上便听得屋内响起辛白枳的声音,硬生生的给吓得一身冷汗,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道:“嘘!小点儿声!你醒了不会吭一声?你想吓死我啊你。”
随后瞧着塌上笑的一脸戏谑的辛白枳,莫离又故作镇定的正了正神色。
尽管归离大陆虽不似那封闭古板的古时候,但好歹也是个古世大陆,思想民风也依然是古板守旧。
虽这府中这几人都称不上是地道的“常人”,更不会拿民间闺阁女子那一套礼法对她,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夜爬了君若的房门,也不能日日的与这几位男子混在一处。
但到底出了太子府的门外便是满大街的正经人家,她半夜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本就是大大的于理不合。
但若不是每次都有正经大事要做,莫离怎会出此下策,她可不想君若晓得她半夜爬到了辛白枳的房里来。
“说罢,有何杀人放火的事儿要做?”辛白枳笑问。
莫离一噎,白他一眼嘀咕道:“你倒是上道的很,咳,夜探黎华皇宫。”
辛白枳挑眉,眼里净是了然。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不是没有道理的。
曲采薇是沧尤国的一国公主,虽与那墨子枭定了婚约,但礼遇依旧是照着一国公主该有的待遇的,住在了皇宫里,听得还是皇后亲自安置的宫殿住处。
莫离便想去探探。
去往皇宫的途中莫离踩着轻功,一路轻盈向前,但辛白枳却古怪的看莫离一眼,嫌弃了一句:“你不见了这百年的时间怎么功夫都倒退了,这速度比那老头赶路还要慢?”
莫离听得这话差点踩空了一处落脚点,狠狠一噎。
辛白枳一把揽过莫离的双肩带着她踩上了云头,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的就掠过了黎华国的层层守卫。
莫离瞧着他轻轻一挥手就将那设在皇宫四周的幻术结界破了去,像拂开一帘窗纱般轻易,不由感慨出声:“神魔妖仙当真不一般啊,这也太牛了些。”
因为加弥耶的皇宫,也设下了层层的幻术屏障,里里外外的阵法结界,且都是护国级别的术法,她从未有一次是能破开的。
黎华国实力最为强盛,这结界她瞧着威力也实是滂沱,但却挡不住辛白枳挥手一息之间。
辛白枳却是不屑的淡淡道:“你以为人人都能这样么,如同小爷这般的人屈指可数。”
莫离扁扁嘴,屈指可数她信,但府里不还有两位现成的大神吗?
辛白枳闲不住,又问道:“怎的今夜想起找我来陪你夜探皇宫?终是察觉小爷的好了?”
莫离睨他一眼:“刚从鬼门关走一遭,我自是不敢再一人来冒险,思来想去,武艺超群又会运筹帷幄的大将之才,当属辛小爷你了。”
辛白枳被夸的乐乐呵呵,那迷人狭长的眼里淬满了亮晶晶的光华,莫离却看的有些心虚。
莫离没敢说的是,她不敢拉着君若与她去做这等档子事,莫离觉得有些掉君若的身份。秦天倒也不弱,但这猪队友有时忒不靠谱了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了不得。于是思前想后,就盯上了辛白枳。
“说两句就上天,你这榆木脑袋真是一点没变。”渡窝在莫离的胸口,身上的貂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却也不忘损辛白枳一句。
莫离看这一人一貂,如今他们倒是不在她面前打哑谜了,当着她的面叙起旧来。
宫中四处巡视的侍卫与巡逻的幻兽轮番交替,守卫森严如紧锣密鼓般,莫离与辛白枳躲躲藏藏寻了大半个皇宫也摸不出曲采薇住的哪处宫宇。
辛白枳拂下了肩头的一片针叶树的落叶,咬牙切齿道:“要么直接去皇帝老儿的宫里将他拎起来揍一顿,这般偷偷摸摸的要到什么时候去。”
方才为了躲那专门追捕气息的银刺狼的巡视,他们闭了气息,已在这针叶树杈上躲了快一刻了,腿脚都发了酸,辛白枳觉得这般的行事十分的窝囊。
莫离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冲他道:“若是能那般,我用得着半夜掳你来?”真是个猪脑子,他不怕麻烦,她怕!
她今晚也并非是一定要冒险来皇帝老儿的眼皮子底下蹦跶的,但就是想来探探虚实,此次险些丧命,在府中将养了这么些时日,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
“去那映园。”渡忽的说道。
“去那儿做什么?”莫离下意识地皱眉,那日的起始就在那映园。
渡看她一眼,“那日本就是想让你过去取一样物什,也没曾想能碰上那墨子梟。眼下刚好,那东西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莫离站定在映园的这一湖面前,照着渡教的咒法默念完毕,只见得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开始缓缓地荡漾一圈圈的涟漪。
莫离仔细的瞧着,动静越来越大些,缓缓地升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小盒子,莫离下意识的张开手去接,那盒子在低空中顿了会便直直地落到了莫离的手里。
方才远看着是个红木的盒子,捧在了手中才发现是个颇有些重量的玄铁材质的盒子,但这颜色居然是红的,“啪嗒”一声叩开了盒子上的小阀,盒子应声而开,顷刻间淡淡的银白光华现开来,晃到了眼,舒尔光华淡去,闻得淡淡的香味,盒中软布裹着一颗莹白的珠子。
莫离还未来得及询问这是何物,辛白枳竟倒吸一口气,惊叹道:“碧霄丹?”,听着是极为不可思议的语气。
“碧霄丹是何物?”莫离细细地看着这颗珠子,就从这光华阵仗来看,定是个宝贝。
“上古遗存的神丹,乃是母神用不死树的叶、神兽麒麟的血与上古红白菩提的根果融合而成,神魔妖道服用一颗能重铸精魂,百利而无一害,凡人服了,更是能白白的去冥界游一遭再回来。”辛白枳死死地盯着这碧霄丹,神色激动。
莫离听得惊诧。
“因那母兽麒麟早已随着母神身归混沌,不死树的叶仅能长生,而红白菩提虽存于世间,传说生长于远古神祇地界的往生山上,但根本就无人知晓那往生山在何处,碧霄丹除却母神无人能成。其中两颗已于浩瀚中不知所踪,众神唯一知晓的两颗,一是仅在那皇城遗迹,二便在天地殿的神子手中。我倒是万没想到,你手中竟有一颗,你如何得来的?”
辛白枳来不及细问莫离,又急忙道:“阿离,将它给我。”
莫离更是诧异,还没扭头问一问她这净给她寻来宝贝的小貂,辛白枳却这般明晃晃地觊觎她的宝物。
但莫离还是问辛白枳道:“你拿它要做什么?”
辛白枳顿了一顿,收起了一向吊儿郎当的姿态,极为慎重的盯着莫离的眼,他好看的眉眼认真的皱在了一处:“救人,救风之谷的谷主,药王老先生。”
渡却突的抬高了声问:“你说什么?药王老头如何?”
渡还紧紧地看了莫离几眼。
“药王?”莫离想了想,倒是记起了与这风之谷药王老先生相关的,一桩小事来。
当初还在四处流浪时,曾遇到过一个尚未冠礼的小乞丐,因未讨到一文赏钱饿的实在难忍而偷溜进富贵人家家里偷窃,被那家主人发现便将他打了个半死扔回了街头,路过的人没一个愿意出手相救的。
莫离遇着他时他已药石无医,只虚弱弥留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与莫离道,“是我时运不济……恰好赶上药王老先生辟谷不问俗世,若是再早一些便能碰得他,咳,悬壶济世……替街头百姓巡诊问病,我恐还能捡回一条命。
如今……若是来世能投个好人家的胎,有钱上医馆…….”话没说完,已咽了气。
他这辈子的命实在是苦,无父无母无家无靠,风雨无遮挡,一生吃不饱穿不暖,到头来也是这样凄惨的死在街头。
那时莫离瞧着一个还未冠礼的孩子就这样死在她的眼前,心头一片悲凉。
后来遇到母后与阿哥接她进了宫,临走前她也只能去草草掩埋他的地方,送了些好菜放置着,与他道了个别。
莫离道:“曾听父皇提起过,药王老先生在整个大陆都颇负盛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未曾听得他有什么不测。若非不是什么大病,绝用不上这碧霄丹的。”
莫离将盒子合上递给辛白枳:“这么个天大的宝贝,我拿到都没捂热,但你救我的恩却也是要还的,喏,拿去吧,趁我还未反悔前。”
打道回府的途中,辛白枳便与莫离道别:“我现在就赶往风之谷,须将这碧霄丹送到了再赶回来。”
说罢将莫离放在太子府的正院内,转身便要腾空而走,结果刚踏上云头又忽的转身对莫离叮嘱道:“你与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保持点礼数,别趁我不在做了什么逾越的事!”
莫离气笑,赶紧对辛白枳摆摆手赶他走,他居然说君若道貌岸然,还保持礼数?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倒反而提醒了她,要趁着辛白枳不在的这几日,将那秦天也甩了一边,拉着君若独自出去游一游。
争取叫辛白枳回来了就能喝上她与君若的喜酒。
莫离朝着后院走去,心里的算盘打的响叮当,但古人有云,事与愿违,事与愿违,真是个令人生厌的词。
这时天还未全亮,青灰色的天光依旧是有些朦胧,可莫离却瞥见大堂处灯火通明,膳房还有袅袅的炊烟腾起。
莫离一手拎着渡,有些诧异,“今天的膳食怎的做的这么早?”
于是加快了步子走进膳房,瞧见正忙碌的胡大娘与赵大娘,莫离便问道:“胡大娘,今的怎如此早便开火了,是秦公子他们要用膳吗?”
胡大娘从滚滚白气里抬起头,与莫离拜了个礼答道:“禀姑娘,并非是上神与秦公子二个,是一大早便来了位女神仙,此刻与上神他们一道在厅堂处,秦公子吩咐我们做些早点。”
莫离听得愣了,女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