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提尔。”伊格里斯准备走出去之前给了萝丝一个吻,“记住,‘美杜莎之泪’不能太频繁使用,每一次也不能超过计量,否则容易让御医看出端倪,只要隔几天用上一滴,让我父亲多在床上躺一阵子就好,明白了么?”
萝丝似乎还沉浸在黏腻的吻中,迷离地点了点头,目送伊格里斯离开。
“很抱歉打搅您陪伴陛下。”
门外,修提尔恭敬地弯腰行礼,肥胖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二皇子伊格里斯轻咳两声,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平复了一下被挑起的情欲淡淡道:“说吧,什么事——你最好有合适的理由。”
“殿下恕罪,若非事出突然,臣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此时惊扰您,”修提尔将手探进怀中,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鳞片,“他来了。”
伊格里斯接过鳞片翻转着欣赏起来,就像在翻动煎鱼一样,“铁背,他怎么来了……也罢,是时候见见这个‘老朋友’了,走吧。”
他们在孔雀宫门前分手,之后伊格里斯钻进马车,在修提尔的微笑下驶出国王宫殿,车轮碾过地上的砖缝,奏出特有的旋律。
他捏捏手上黑亮的鱼鳞,光滑的触感有点像萝丝的身体,他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用不了多久,她就完全属于我了,还有整个王国,都会是我的。
伊格里斯透过马车的帷幕看着金碧辉煌的王宫,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伊格里斯的亲王宅邸距离王宫不过半小时的车程,期间要经过王宫守卫的驻地和一个中心有巨大喷泉的广场——这个是国家举行重大庆典国王向民众发表演讲的地方,平时并不向平民开放——马车驶过广场后折向西边,进入太阳大街左边第一栋便是伊格里斯的宅邸,而对面则是三皇子费宁的宅邸,原本那里是属于大皇子桑德莱尔的,桑德莱尔死后,国王便下令将那栋宅子赐给了费宁,至于大皇子的家眷仆人,则迁往距离君王城一百多里的卡库镇,因为国王觉得若是留着他们在君王城,会勾起自己的丧子之痛。
太阳大街住着的都是皇亲国戚、帝国重臣,伊格里斯此时并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被前来拜访投机的官员缠住脚步,因此下令马车不必在宅邸正门停驻,而是悄悄地绕到后门,一路驶进内院。
下车之后,他没有让仆人跟着,而是穿过内庭,径直走进楼上的卧室中,将门关上。主人休息的时候绝对不能被打扰,这是亲王府中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伊格里斯将黑如墨的鱼鳞塞进长袍里,然后点燃银制烛台上雪白的蜡烛,接着摸向衣柜后面,轻轻扭动了隐藏在里面的机关暗扣。衣柜发出轻微的挪动声,一条昏暗的隧道赫然出现,伊格里斯擎着烛台,低下头走进隧道,衣柜又挪动回原来的位置,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烛影摇晃,二皇子的巨大影子贴在墙上闪烁扭动,脚步声在空洞的隧道回响,形成一种诡异的音乐。台阶一直向下,前方的黑暗吞噬着光明,伊格里斯仿佛走在魔鬼的咽喉中。
前方出现一个木门,伊格里斯将它拉开,看见一道萤火虫般的光亮,修提尔已经在等候他了。
“你来得倒挺快。”伊格里斯道。
“微臣怎敢让殿下等呢。”
“要我等你恐怕也不容易,毕竟走上面要绕过好几个弯,而你的路是直线,有时候我不禁怀疑,你是不是鼹鼠生的,看你把君王城挖成什么样了,我看你的地道比王城的街道还要多吧。”
“也许微臣比鼹鼠要聪明得多,”修提尔微笑道,“微臣的这些努力都是为了殿下。”
他们又一前一后在地道中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一个密室。密室里面空空荡荡,四壁都是铁锹留下的一道道划痕,发黑的程度显示此地已经挖得有一些年头了。
中央有一个脸盆大的井,蜡烛的微光并不能穿透井水,这让它看起来就像墨汁一样黑。伊格里斯摸出黑色鱼鳞投入水井中,“咕咚一声”,鱼鳞沉入水中,如同石沉大海。
过了几个呼吸之后,水面忽然波纹翻动,紧接着越演越烈,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手一直在胡乱搅拌井水,过了一会,有一个沉闷的响声从井里传出,一个黑影从井中缓缓浮现,越来越大,竟比他们二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还要大上不少,而且形态狰狞可怖,就像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魔一样。
“噢,我的老朋友,别来无恙。”伊格里斯抢先开口,皇族的修养让他的语调听上去永远那么彬彬有礼。
“行了,闲话少说,”鬼影瓮声瓮气地道,“我已经按照约定集结了一千名战士,说吧,接下来你需要我怎么做。”
“阁下还是这样喜欢开门见山,其实我也一样,”鬼才想跟你浪费时间嘘寒问暖,伊格里斯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动声色,“我需要阁下一个月内将你的勇士们调集到旋涡岛东南边,那里有一片叫‘慢吞吞海’的地方,处在两个旋涡之间,是所有船只进出旋涡岛的必经之路,而我可怜的弟弟将会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率领船队经过那里。”
“原来如此,你是要我把船弄沉对吗?”
“对,哦不对,不仅要把船弄沉,”伊格里斯冷笑,伸出食指在脸前摇晃,表情阴狠,“我要的是一,个,不,留。”
“嘿嘿……你们人类在残忍和嗜杀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我们,连自己的亲弟弟也能下得去手,海洋是我们的天下,不用你说,我的战士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不仅好战,食量也很大。”
肥胖的修提尔脑中想着那个画面,不禁皱眉,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
“那么,我要的东西呢?”黑影继续道。
伊格里斯微笑着看了修提尔一眼,后者咽了口唾沫,用尖细的声音道,“您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千颗四阶魔元石,到时候我们会安排船从旋涡岛出来,您要的东西就在船上,当然,我们会安排好时间,确保两支船队在‘慢吞吞海’碰面,这样您跟您的部下刚好可以一网打尽。”
“嗯,很好,”黑影似乎对这一安排很满意,“暗杀你们的皇子一定会惊动你们人类法师的‘荆棘会’,速战速决再好不过,我可不想在那里逗留太久。”
“我们是伙伴,当然充分为你们着想。”伊格里斯道。
“得了吧,人类,你利用我们只不过是不想让人怀疑你罢了,谁能想到堂堂的帝国皇子会跟妖族合作呢,我们之间只是交易而已,”黑影盯着伊格里斯,“说不定你转过头就会将矛头指向我们,带着你们的大军前来寻仇,显得你这个做哥哥的重情重义,哼。”
“怎么会呢?”伊格里斯两手一摊,无辜道,“我亲爱的勇敢的弟弟是被‘慢吞吞海’的大海怪杀死的,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这一点我始终记得。”
“但愿如此,”黑影的语气中带有强烈的威胁之意,“若你胆敢出卖我们,我会亲自挖出你的心吃掉。”
吃掉。吃掉。吃掉。黑影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密室,他的影子渐渐缩小、坍塌,就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慢慢融进井水中消失不见,黑色的鳞片重新浮出水面。
伊格里斯捞起鳞片,看着这块黑乎乎的东西道:“真是个不好相处的朋友呢。”他回想刚才的话,叹了口气,“哎,若真的是被大海怪杀死的该有多好,我就不用靠这些贪婪的海妖了,呵,一千颗四阶魔元石,换成钱该有多少?”
“整整一千万金币,整个帝国全年税收的十分之一,”修提尔道,“别忘了您还答应了帮助天鹰城艾伦亚希·鹰翼公爵登上西国的王座。”
“哼,等他登上王座的时候,我会亲自册封他的,前提是他自己有本事坐上去。”伊格里斯将鱼鳞交给修提尔,后者将它塞入内衣的口袋中,类似这种可疑的东西,伊格里斯是不会放在身边保管的,尽管没有人敢调查他。
“为了帝国的王座,我可是付出了天大的代价,”伊格里斯转身面对黑暗狠狠地说,“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怪就怪你太优秀了,我亲爱的弟弟。”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密室,并在碰面的分叉口分道扬镳,伊格里斯继续沿着阶梯回到卧室中。他换上睡衣表示自己刚才确实在休息,然后摇响铃铛唤来仆人,不出片刻,门外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中年妇人笑盈盈走进房间。
妇人穿着宝蓝色的蓬蓬裙,边缘缀满蕾丝花边,好像一个巨大的华丽伞盖,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容光焕发,不过岁月已经在她的眼角刻上了明显的鱼尾纹,尤其在笑的时候更为突出。
“亲爱的你醒啦,我一直不敢打扰你,知道你最近国事繁忙。”妇人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葡萄酒递上。
伊格里斯没有看自己的王妃,端起酒浅浅喝了一口道:“孩子们今天有没有闹?”
“你怎么知道?”王妃做出夸张俏皮的神情,“小瑞克今天将你宝贝二女儿的爱猫丢进厨房的开水说要煮一锅猫汤,结果把猫烫死了,薇薇安哭了一整天饭都不吃……·”
温妮一说孩子们的事情便停不下来,这让伊格里斯有些心烦。不该问她这个问题的。
他耐着性子听了许久,但温妮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他打断道:“够了,别再拿这些事情烦我,几个孩子交给你都照看不好吗?还是说保姆没有尽到责任?看来我应该考虑换一个保姆了。”
“不不不,苏珊嬷嬷做得很好,只是孩子们有点太野了,他们……”温妮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是看到丈夫的脸色生生刹住了,恍然大悟似的道,“哦,你看,我光顾着说孩子们,忘了正事了。”
“说吧,什么事情。”伊格里斯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好像在对窗扉说话。
“嗯,我听说君王城要举办魔法师大典了,是吗?”
消息传得真快,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传遍全城了吗?
“对,没错,你怎么知道?”他说。
“我也是听说呢,为什么才隔两年又要举行大典了?”
“这是国家大事,女人不应该过问。”伊格里斯不想为她解释太多。
“哦,对不起亲爱的,我也是问问而已,”她伺机给自己丈夫的杯中续上了酒,道,“听说这次遴选法师学徒的年龄降低了两岁,我妹妹的孩子……·”
“阿柯西对吧?”伊格里斯说,“你妹妹一直说他有学习魔法的天赋。”
“对的,这孩子我看着还行,你看他可以参加吗?”
“我说过,挑选魔法学徒一向由魔法师公会说了算,也罢,让那孩子报名吧。”伊格里斯叹了口气道,“想来你妹妹也挺可怜的,没嫁过去两年就死了丈夫,婆婆又不待见她,她一心想要让孩子成为魔法师好扬眉吐气呢。”
“哎,是啊,”温妮红着眼睛道,“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说罢退出了卧室。
说到魔法师大典,伊格里斯望着窗外多云的天想,是该物色一个靠得住的人来主持了,这一次,我要将魔法师也牢牢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