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炕上烙了一夜煎饼,我总算感觉到了暖意。
第二天四点多我就起来烧了锅热水,把自己好好烫了一遍。
住在五十三兵团的那个冬天,因寒气入了体,落了病根。
我把自己烫成一片绯红,才跳出了木桶。
生活总得继续,我的世界娇气不起,没有遮风挡雨的伞,也没有大树可靠,只有自己铜头铁臂。
我看着镜中那张青春的脸,扬起酸涩的笑容,拍了拍自己。
“别哭。咱活着,就得活出个人样来。”
穿上,白色衬衣和白咖手织毛衣,套上深棕色皮装。
镜子里的我总有了几分生机,看了刚刚长了一点的头发,忽然想去剪个光头了。
做个尼姑也好,省得再想三想四,断了六根才得清净。
出了浴房,看见老八已经起来了。
“饭好了,九哥儿,吃点。”
“好啊,一会把车钥匙给我,以后我不开摩托车了,秋冬天开不了。”
我跟着他进了厨房,默不作声的吃着饭。
空气很凝滞,我的饭吃得如鲠再喉,努力的咽下去。
“小龙,邓子阳那走不通,看守所找找人,看谁有关系,送点礼。”
“你进去看看他,问他需要什么,给他捎。”
小龙看着我,“九哥儿,你不去?”
“我去干嘛?跟他吵架?”
“我去医院,问问白师傅,究竟怎么回事,也看看那人醒了吧。”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我送星野去上学,然后把孩子接回来。”
“你去把三哥的房间收拾出来,我以后不往厂那儿跑了,把三个孩子接过来住,玉堂婶不是跟李师傅住一起呢吗?先住着吧,等我学校房子盖好了再搬过去。”
“咱这边请个做饭的师傅,你去找,要做得好吃。”
“盖房子的工人是赵森管的,你去找他把工作交接了,就说——”我停顿了一会,“就说我把这边的事都弄好了,再去看他,让他别急。”
交待完,拿起车钥匙,我问老八:“你去三哥家里看了吗?没去的话你和大哥二哥他们去就行了,从广告装修公司那里去支一万块钱,给老三爹妈送去。”
“我就不去了。”
“九哥儿,你是不是生三哥的气了?”
“我看你不高兴。”
我看了老八一眼,“他都蹲大狱了,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一会我接过来孩子,和老二去医院看看,活过来的话看人家要能私了吗?不能私了的话,我也没办法。”
说完出了门,开着车先去了音像公司。
仓库距离明锋那很近,好几天没见他了,估计他不知道我回来。
天刚蒙蒙亮,发现音像店里灯光通明,下了车才知道是明锋在安排业务员领单子装货呢。
“这么早,吃饭了吗?”我挤出一张笑脸给他们。
“姐回来了?这么快?”
明锋从业务员堆里挤了出来,“三哥出事了,你知道了?”
“嗯,没大事,跟业务员说,出门小心开车,小心说话,收的钱放好,别被抢了。”
“说了,这些事都交待了,还行,抢摩托车的不多,车太快,抢不了。”
明锋看着我,“姐,别担心,不还有大哥二哥呢吗?”
“你在楼上住得咋样?一个人害怕吗?要不,再找个和得来的,给你做伴?”
“我找了,我找了两个业务员,宋玉堂那事,咋解决的啊,春霞找着没?”
我挠了挠头,“我看够呛,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警察三个月没问着影儿,指望不上。再说吧,你忙完别忘了吃饭,业务员的餐费都给了吧?”
“放心姐,没上学,就学点这本事,还能不好好干?我绝对让你放心,不让你操心。”
看他这里没事,我上了车往厂子里开。
厂子的早餐开的早,去的时候刚好星野吃完饭。
“二哥!”我叫了一声正在吃饭的支伸。
“九哥儿,你回来了。”
他放下碗,起身看看我,“几点到的家?一起吃饭?”
我摇头,“我吃过了哥,昨天回来的。”
“你吃着,听我说就行。”
我把他又按回桌上。
“我昨天一下飞机就去找邓子阳了,他说赵森现在是刑事犯罪,人家报案了。我没明白的一点是,报案的不是那个男的,是我们厂里白小文的父亲。”
“一会咱俩去趟医院,看看那男孩醒了吗?醒了跟人家商量一下赔偿的事,能赔钱不起诉最好。如果不行,那就让他们告吧。”
我说完就去了穿过厅堂,到了后院。
星野已经在吃饭了,看到我惊喜的叫道,“妈妈,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我看见星野,才想起带的面包放在仓库了。
“丫头,你两个舅舅给买了好吃的带给你,晚上回仓库妈再给你。”
“快点吃饭,今天妈送你上学。”
我拍着她的头。
“玉堂婶,累得不轻吧?带两个孩子?”
玉堂婶挤出笑脸,“还行,明佳,回来这么快?不放心?”
我笑笑,“没有,有啥不放心的?我亲妈还没你疼我呢?”
我抱了抱玉堂婶,眼泪转了几圈儿,“妈——,以后我叫你妈好不好?”
我忽然忍不住,环着她哭起来,忍了两天两夜的眼泪,终于开了闸。
“咋了明佳,出啥事了?你咋又哭了?”玉堂婶看我一哭,她也不由得擦起泪来。
我的哭声把两个小家伙吵醒了,“妈妈——。”
两小只从炕上翻起来冲向我。
我眼里一阵酸疼,“宝宝,来妈妈看看,长高了没?”
“有没有听星野姐姐的话,好好念诗?”
“穿鞋,快给他俩穿鞋,别尿炕上了。”玉堂婶喊。
我忙着给两小只穿鞋穿衣,收拾她俩上厕所,这时老四过来,叫星野说送她去上学。
“我去送她吧,今天我有空。”
“你去忙吧老四,孩子我送。”
我带着他们三个浩浩荡荡出了后院,“玉堂婶,一会把他们三个的衣服帮我装一装,今天开始我回仓库那边了,这边上学太远。”
临走时叮嘱了她一遍
支伸帮我抱着孩子上了车。
我坐在后面一腿上坐一个,星野靠在我的胳膊上,小鸟依人。
“星野,跟妈说说,近来成绩如何?”
“挺好的妈妈。我都是年级第一。”
“星野好好读书,不让妈操心最好,老师和同学有欺负你的吗?”
星野停了一下,低声道:“没有。”
我感觉她这说话的口气有点不对。
“闺女,如果学校有人欺负你,不管是谁,你跟我说。要是有老师不公平,也欺负你,咱就转学,听懂了。同学要是欺负你,你就给我打回去。”
我的口气有些严厉。
“九哥儿啊,这咋还教孩子打架了,你不是最反对动手吗?”
支伸看了眼后视镜。
“我是反对,但是人心太恶,小孩子要学会自保。”
我看着星野,“闺女,别人说你啥了,你不敢跟我说?”
星野看了看车外面,半晌才小声道:”“学校有人说你是女流氓,说我是野种,说”。
她呜呜哭起来,“那你为啥不跟舅舅说。”
我搂过来她,“妈妈天天叫舅舅接送你,就是怕你受欺负。”
我气得火立刻冲上九霄。
“小屁孩子,这话一定不是他们自己想来出来的,一定是听别人说了,才学会的。”
这学校,我立刻就不想去了。
“妈妈,她们说你坏话,我从来都不搭理她们,你不是坏人,你是最好的妈妈。”
星野泪水满脸。
“你告诉老师了吗?”
“一开始说了,可老师不喜欢搭理我,我后来就不找他了。”
“算了,不去了。二哥,开车回我的学校,什么啊,教书育人,教的什么书育的哪方人?”
我生气的叫了一声。
“妈——,我想上学,我想学东西。”
星野拉着我的衣袖。
“宝贝,咱回自己的学校学东西,不上这学校了,妈以后天天给你上课。我保你十五岁考大学。回艺校,不去了。”
我的火着了上来。
“你以后天天跟着音乐老师学艺术,文化课我来教。你考不上大学,我赔你。”
我的声音很大,星野吓得两眼瞪着,只悄悄擦泪。
“九哥儿,你吓着孩子了,咱去学校问问不行吗?”
“问啥?那小孩子都说我是女流氓了,这在南岗人眼里,我得有多坏?我是抢他家鸡了还是偷他家鸭了?我特么女流氓,我流氓谁啦。”
“回学校——。”
我嗷嗷直叫,一时间珠珠和果果只悄悄的坐回了沙发,所有人都不在说话。
支伸调转车头,又开向艺术学校。
“你真把星野放到艺校去,文化课不学了?”
“不学了,以后我的这两个,我也自己教,不去上了。”
我就想爆粗口骂人。
“九哥儿,你怎么了?因为老三,脾气怎么变坏了?”
我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学校,我让支伸先把两个小家伙带进去,我拿着星野的书包,“妈妈知道你最喜欢上学最喜欢读书了,但是在学校读得不快乐,还被老师忽视,这事不值得。”
“老师不能给你公正,他不是好老师,咱跟着艺术学校的老师学东西,你会学到更多的知识。”
“妈妈给你讲课,百分百不会让你拉下文化课,过几天,妈妈给你找别的学校,一个可以给你公正的学校,咱再去上,好吗?”
星野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帮她提着书包,安排到了音乐教室。
叮嘱老师重头开始教她,课程安排和别的同学一样,唱歌,跳舞,学乐器。
把星野安顿好,我舒了口气。
“你太仓促了,说不让她上就不让她上了,她还有同学或是朋友吧?你让孩子怎么接受?”
支伸把珠珠和果果两个牵了过来。
“走吧,去医院,我心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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