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一何尝不懂，须臾片刻的安静后，他转身说了句：谢谢猛爷。
“嗯。去吧，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都可以找阿冈。”
陆时一身体微微一颤：“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朱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朝空中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目光幽幽的看着。
淡淡的白烟在空中渐渐分散，形成淡淡雾气，仿佛一层白色的轻纱，笼罩着陆时一的身影，虚幻又飘渺。
回到家，陆时一刚把箱子塞进床底下。
一转头就看见奶奶逆光站在房门口，吓了他一跳。
“奶……”
“磨蹭什么呢，回来这么晚，饭还做不做了，想饿死我这个老不死的是吗！”
刘翠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沧桑的年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花白的头发被她挽成一团，用黑色皮筋扎在后脑勺，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老太太。
她用凌厉的目光在陆时一身上像机关枪的子弹般扫射了一番，最后落在他身下：“在藏什么东西呢？”
陆时一不慌不忙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没衣服穿了，找几件衣服。”
刘翠霞听道冷哼一声，言语刻薄道：“别跟我叫可怜，要买衣服自己花钱去！”
“知道了。”
陆时一习以为常的回复。
他小时候很困惑，为什么自己的奶奶对自己一点都不好，反而像仇人一样。
后来才知道他出生的那年，刘翠霞的丈夫，儿子和儿媳妇全部都车祸死了。
所以她认为陆时一就是个小灾星。
打从懂事开始，他就没见过刘翠霞对他笑过，不管他成绩多好，她永远都是横眉冷对，用眼睛瞟一眼试卷然后嘲讽道：“学习好有什么用，还不如出去赚点钱，不会要我白供你吃喝吧！”
这是六岁的时候刘翠霞就对他说的话。
所以他小学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就是为了给刘翠霞赚钱，他以为只要他给刘翠霞赚到钱了，她就能像其他奶奶对待孙子那样，会摸摸他的脑袋，会对他笑，会夸他。
出去打工的第一年，刘翠花就给了他十块钱。
她说如果没赚到钱，死在外面就算了，千万别半死不活的回来。
她没钱养他，也没钱给他治病。
他拿着刘翠花给的十块钱。
在另一个市区，乞讨了一年，这一年的心酸不得而知。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社会的残酷。
因为年纪小，所以没有人愿意要他。
好不容易找到个工厂，他坐在还没台子高的流水线上挑做坏的鞋子。
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每个月能拿三百五，那对他当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他不知道别人都是好几千好几千的拿。
可没想到，最后连三百五都没有拿到。
工厂因为经营不善，所以拖欠了很多人工资。
他的三百五也在内。
原本发工资那天，他站在被封的工厂门口，从天亮站到天黑，老板都没有出现。
那年，他还是回去了，在一个小饭店那里，帮老板洗了五百个盘子，赚了五块钱，徒步加上做公交回到刘翠霞的身边。
结果，刘翠霞当着外面众人面前将他数落一顿，然后不情不愿的在众人的指责下将他带回家。
第二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地方需要一个端茶递水的人。
陆时一被她毫不犹豫地丢了过去。
她警告陆时一，如果被赶出来了，也别想回家了。
陆时一害怕的点点头，于是看到她满脸褶子的脸堆起讨好地笑，从一个黑壮地男人手中接过好几张红色的票子。
“奶奶……”
“跟着我干什么，滚回去，跟着他！”
刘翠霞指着那个黑壮的男人道。
陆时一顿住脚步不敢上前，怯怯的问道：“那我还能回家吗？”
刘翠霞还是那句话：“赚了钱就能回来！”
他还记得当时的三广会名气并没有这么大。
“发什么愣呢！煮饭去呀！”
回忆被刘翠霞凶猛的声音击碎，七零八落的碎在脑海里。
客厅的灯已经要换了，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就像蹦迪厅里的灯光一样。
两菜一汤很快就上了桌。
刘翠霞大快朵颐连续吃了两碗饭，桌上唯一的荤菜就是青椒炒肉片。
陆时一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都被她吃了。
吃完饭，陆时一在洗碗，刘翠霞在看电视。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陆时一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手，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才去开门。
解锁的那刹那，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呵呵，小陆爷，别来无恙啊！”
走廊的灯也坏了，他的脸在客厅一闪一闪的灯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你是？”
陆时一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不过看他的态度和语气，也知此人来者不善。
“呵呵，不认识我了？到底是年轻人，忘性大啊……”
沐俊峰伸手推开陆时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时陆时一才发现后面还有两个人。
一个胖子在，一个瘦子。
瘦瘦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一明一灭的吸着。
他看到陆时一哼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加上他的磕碜的长相，陆时一记起来了。
这人就是前几天在校外欺负何诗涵的那个人。
后来被自己赶跑了。
原来是这样。
“峰哥，就是他！”
瘦子名叫张华，是青龙会催债的小喽喽，第一天上岗就被陆时一给打了，他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陆时一转身对躲在沙发角的人说：“奶奶，你出去转转吧，我和他们聊点事。”
刘翠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脚下生风急忙离开。
“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
沐俊峰点了一根烟，下巴一扬，张华立刻狗腿道：“姓何，叫何诗涵，我打听过了还是这小子的同班同学。”
“她爸爸欠了我们的钱。”
他朝陆时一吐了一口烟圈说。
“祸不及妻儿，这是规矩。”
陆时一回答，转身回头厨房继续洗盘子。
盘子上都是油，时间长了不好洗。
沐俊峰咬着烟，低声一笑：“小陆爷，你既然这么清楚道上的规矩，也应该知道不该多管闲事吧？”
“管过了，你想怎么样？”
最后一个盘子洗完，拿清水冲了一遍。
陆时一眸光一敛，将抹布扔在灶台上。
转身双手向后撑在台面上，看着沐俊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沐俊峰，我记起你了，当初想进三广会，没进来对吧。”
坐在沙发上的人微微一怔，面色突然由青到白，十分难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