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的很亮的铁围墙后面是一排排高大的枫树，穿过枫树一眼望过去，一栋古老的欧式办公楼静默无声地蛰伏着。
这地方，看着根本不像私人公馆，反而更像某神秘的机关大院，连个扫地的大爷都没有。
崔丽丽一度以为李老师给的地址是错误的。
她绕着公馆，在铁围墙外头的羊肠小道踌躇了好几圈，终于停在紧锁的大门口，猫叫了两声：“有人在吗？顾田田，崔老师代班主任过来给你做家访！顾田田，你在家吗？”
——沙！——沙！——
没人有理她，只有妖风大作，吹得树叶窸窸窣窣地不停作响。
夏末时分，正午的天气还有些炎热，崔丽丽一路赶来，起了一身的汗。
她不死心地又往无人的大院里瞥了一眼，这才躲到树下捏着手里的试卷不停扇风，心里十分后悔答应了李老师的请求。
主要下午还约了一场相亲，她老妈耳提面命了大半个月，她要是真放人鸽子，她老妈可不得撕了她。
眼看着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崔丽丽恨不得直接将试卷塞进铁门走人。
可作为人民教师，她有她的职业道德，她只能认命地掏出手机，给顾田田的爸爸打电话。
李老师嘱咐过她，如非必要，千万不要惊动顾田田的爸爸，否则后果很严重。
可崔丽丽心想：再怎么严重也不可能比她妈撕了她还严重吧，她赶紧打给顾田田的爸爸，好尽快解决顾田田家访的事，然后抽身去见相亲对象。
一次，两次，三次……
崔丽丽打了很多次，都是响了几声就被挂断。
她很恼火。
这位家长怎么这么没素质？有时间挂别人十几次电话，怎么就没时间接听一下她的电话，跟她解释一下？
真是不懂礼貌。
她咬牙切齿之后，再次忍着怒火，给顾田田的爸爸拨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终于通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先炸了，声音意外的年轻：“谁呀，一直不停打，催命呢？”
崔丽丽一向遇强则强，对方对她大声，她能比对方更大声，“就来催你命的！顾田田的成绩都倒数第一了，你这个做家长的还有心思忙别的？”
一听她这么说，对方的怒火一下子少了一半，并问：“您是？”
崔丽丽心情很不美丽，依旧横眉冷对，对着手机吼道：“我是崔丽丽，英才国际小学二年十班的语文老师，今天代她们班班主任李雪华，来给顾田田小朋友做家访。赶紧开门，都站外面半个小时了！”
也不知道顾田田的爸是不是故意假装没听清，竟然急忙追问她一句：“您说您叫什么？”
她再也忍不了了，一心想撂挑子，“崔丽丽！崔丽丽！这位家长，你要是怀疑我的身份——”
谁知她还没讲完，他便郑重道歉：“我立刻让管家给崔老师开门。”
“……”
崔丽丽哑然，她一时间恍惚不已，不知道自己一肚子的怒火，再对谁发。
……
顾家的管家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大伯，他大老远就跟崔丽丽招手，一路小跑着过来给她开门，一直在跟她解释：“对不住啊崔老师，家里安保系统坏了，保安队又被孩子她姑姑借去当苦力了，就一直没发现老师在门外。”
崔丽丽哪还有脾气，一向是家长舔狗的她，但凡家长和颜悦色一点，她能把人家长捧上天。
“没事，也是我们老师工作没做到位，家访之前应该跟你们家长说清楚时间的。”
“崔老师客气了。”
老管家一边将她往楼里引，一边继续帮顾田田的爸找借口：“孩子他爸平时脾气挺和善的，只有在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才会对人不太礼貌，您可别太见怪。”
“理解理解。”崔丽丽不停地职业假笑。
进了顾家大楼，她第一眼就被里头低调而不失奢华的装潢所震惊。
这里整体的家装风格，延续欧洲复古宫廷。客厅的陈设虽简约，但高挑的琉璃窗户和窗幔，让整个空间显得庄重而不凡。
再往里走一走，中间是旋转楼梯，南北两边贯穿的走廊根本望不到边，只瞧见墙上的灯盏连绵成排，即便没有灯光亮起，但水晶的灯罩也会时时折射出光辉，幽深却明亮。
“田田在二楼，我先带您上去看看她。”
“……”
老管家在前面引路，崔丽丽却不免迟疑。
她的高跟鞋鞋跟砸在乌镜一般的地面总是发出略微突兀的声响，已经很让她心惊胆战，抬头再看眼前盘旋而上的光滑且悠长的乌石楼梯，她多多少少心生畏惧。
崔丽丽难掩局促，不由问道：“这样不大好吧，不然让田田同学下来见我，我们客厅里聊。”
“也行，崔老师觉得自在就成。”
老管家照顾她的情绪，让她先在客厅坐下，等阿姨给她恭恭敬敬端来奶茶和点心，他才独自上楼。
崔丽丽承认自己目光短浅，第一次坐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她的手和脚都变得僵硬了，放在哪儿都觉得不合适。
端着奶茶，她忍不住又四处打量了一圈。直到顾田田高兴地从楼梯上冲进她怀里，她才勉强适应些许。
“听说你生病了，有好好吃药吗？”
顾田田害羞地点点头，乖巧地坐到了她身边，默默地拿糕点给她吃。
这孩子在学校也是这样，沉默寡言，有时候甚至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
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一度以为她是哑巴，很照顾她，从来不勉强她开口。
要不是崔丽丽有一次上课点名要她朗诵课文，她竟然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所有人都会继续误会她是个哑巴。
顾田田很喜欢语文，每次考试也能名列前茅，可除了语文，其他科目不仅倒数，分数还总创历史新低，偏科偏得厉害。
崔丽丽这次来，就是为了帮李老师将这个事情传达给顾田田的家长。
可瞧这孩子这么喜欢她，她突然狠不下心肠，只是将试卷交给老管家，然后拿出自己小时候常看的老画本陪她一起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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