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白?”容城的酒楼里,怀秀听完张掌柜的一番描述,脑海里出现了个白袂飘飘的身影,加上掌柜说这位白公子特地将执的蓝柚木扇给他瞧了,十有八九就是她那个山水阁的小师弟白珽了。
“对,还有这个……”张掌柜边说着边递过一个缀着香球的布包,“这是无忧姑娘留下的,那位白公子一听姑娘没来,就说姑娘定还在山上,兴许过会儿会来,于是无忧姑娘就让我们把这个交给姑娘,说若今日见不到你,就得着人送上山去。”
怀秀打开布包,里头是无忧为她制的药,用来减轻药性之苦的,她将药收好又问:“那她人呢?”
“这就不知了,无忧姑娘将白公子拉到一边说话。”张掌柜说着说着又回想起了些,“那白公子起先好像是不答应的,后来又点的头。”
怀秀轻叹了口气,开始想着他们会去何处,突然胳膊被使劲地摇了两下,骏眉满脸兴奋:“亭……姑娘,我知道这个白公子。”
怀秀笑了笑:“你应当知道的,你若不知道才是稀奇了。”
骏眉愣了愣:“姑娘与白公子是认得的?”
“何止认得。”怀秀转而对张掌柜道,“劳烦掌柜给我安排辆马车,备一些水和干粮。”
骏眉不解道:“姑娘,我们这打哪去啊。”
“施州方向。”
“施州啊。”正要吩咐下去的张掌柜突然道,“那眼下倒赶巧了,姑娘看到对面布庄外头装货的车没有,因为陆爷的船傍晚前要在隔壁运成镇下货,下一站去往平城,但最终是到近施州的襄城的,不过陆路不管从哪边走,平城总是往施州方向的必经之地,姑娘乘自家的船,说不定能快过他们,在那儿等着就好。”
怀秀觉得此法可行:“那劳烦掌柜安排了。”
骏眉看着张掌柜领命去忙活了,还是不明所以:“姑娘,为何要去施州啊。”
“药仙谷在那儿。”怀秀道,“若白珽真带她去,我可饶不了他。”
“阿嚏……”郊野驰骋的马车里,那位玉面俏公子已是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心忖被谁在背后说道,下一刻便瞧见递到面前的纱绢,不是平日那些俗凡难闻的绣花丝绢,看似是白净软和的棉纱裁下再缝了圈滚边,像极了儿时在药仙谷淳于婶婶给他做的汗巾,他犹豫了下,捏起垂下的一角,拿到了手中。
无忧看不惯他扭捏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又从腰间掏出个小瓷瓶倒了颗丹药递给他:“服了以后可压制初染的风症。”
“男女授受不亲。”白珽见她掌中的药丸,摇了摇头。
“当是报酬还不行吗,你自说了,办完事后带我去药仙谷的。”无忧飞快抓过他的手,将药丸塞到他手里,再将双手往后一缩,“你可别还我,那也是授受不亲,也别碰我,碰到我衣裳也是授受不亲。”
白珽低叹一声:“与南怀秀相处久了,都是这般难缠的吗。”
“你还敢说阿秀坏话!”无忧霸气地“哼”了声,“据我所知你可打不过她,小!师!侄!”
他们刚才在车上已经互道了与怀秀的关系,一个弄清了谁是怀秀口中那个手下败将小师弟,一个也知道了眼前这小丫头居然比自己高出一个辈分。
“这位小师姑,你既都是师姑了,打架怎么还要倚仗怀秀呢?”白珽还是挺在意这辈分压制,严肃地辩了起来。
“术业有专而攻之的,我,是学医道的!”无忧将怀秀平日教她怎么说退贺珣的话照旧搬了过来。
“哦……”白珽扬了扬扇,“就是不会武功。”
“我会。”无忧心虚地越说越小声,“只是平平罢了。”
白珽想着江云一招半式也够行走江湖了,这个无忧到底是多平平的武功,连这点底气都没有。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无忧整个人朝他摔了过来,让白珽嫌恶地差点没嚷起来:“你知不知道男女大防。”
无忧见他脸色难看,心中畅快,边起身边满不在乎地回他道:“什么防不防的,都是江湖儿女,既是怀秀的小师弟怎么这么矫情,上回怀秀同夙师兄在马车里也是如此,也没见她叫唤。”
“你说谁?”白珽瞬时来了精神,完全不像先前冷眼相待的模样,眼里甚至还露出了久旱降霖的意味看向她,“你说,她同谁在马车里?”
“夙师兄啊。”无忧疑他是耳背,凑近了他些,大声道,“夙光!我的师兄,你还说是慕江云之名在附近转悠,我看你纯粹是怕了怀秀不敢上山,不然怎么连我师兄的大名你都……”
马车忽地又起了步,无忧身子一歪,落下之时离白珽挺直的鼻梁不过分毫之距,除却耳边的轰鸣,白珽的脸色也渐渐染上了红晕,情急之下,白珽伸手抓住了她胡乱摸索的爪子。
“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此时运成镇这头,主仆二人已经顺利登了船,在甲板等着开船这当口,怀秀突然想到白珽的“洁癖之症”,虽然她见过白珽练武时弄得满身尘土,也见过山水阁那些叔叔伯伯递去的果子他张嘴便吃,洁癖也不过是白珽用来避忌些不想应承的事罢了,不过他与无忧初识,想来还是会端着架子,依无忧天真烂漫的小孩心性,这不让碰还偏碰,这一路别闹起来才好。
骏眉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她真正担心何事,但仍宽慰道:“姑娘放心吧,无忧姑娘与白公子行一路无事的,公子品行最是端正,就说几个月前的甘露宴上,有位贵女几乎是表明心意的,他都不为所动。”
“嗯?”怀秀来了兴致,“这么大的事没收到风声啊,快说说怎么回事?”
骏眉本是想与新主解忧,没料到被捉了话头,为难道:“原就是不能说的,姑娘就别为难奴婢了。”
若是自家哥哥或是贺珣的那些风流韵事她也不起这个劲了,尤其贺珣,他要有什么事,把嘴缝上了可能还吱吱呀呀地把事哼完,可白珽是难得出了这么一桩稀罕事,她不由好奇起来。
见骏眉的神情还在天人交战,怀秀“好心”地帮她找了个由头:“你说的甘露宴是何宴,与我们寻常开春后的第一场宴席是一样的吗?”
“有些像。”骏眉一本正经地替她讲解起来,“本来想给姑娘先说说规矩再循序渐进说起这些大小宴会,既谈起,姑娘又有兴致,就先说罢,这甘露宴,是年后入春的第一场宫宴,由醴泉宫主办,有乞甘霖降,瑞平年之意,好几朝都有此宴,名字不尽相同,但规程是差不多的,皇后领宫中女眷、皇族亲贵的世家贵女们祈福,晨礼过后开始午宴,席间多有公主贵女们献艺,为大夏开年添彩,渐渐的,也有贵女们暗中较艺,每年参加此宴的贵女是最多的,姑娘入京就是从四品的亭主了,宫宴自然也要去的,当然还有各个时节赏花赏景的小宴,这还不止,就像姑娘若下月受封,得赶上一年一回的知官宴,还有中秋、重阳、寒衣、下元等等,宫宴多有献艺的,再来既有品级,各个府邸也自来会来帖子,谁家的夫人生辰,谁府办的诗花茶会……”
骏眉数得正欢,怀秀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消失,她是不通那些的,听到要献艺,自觉出丑之日近在眼前,在沥州参宴时还有利王妃照看,到了永京可真是难办了。
骏眉本见她神情不悦要停住话,怀秀却呼出了口气,说道:“既然参宴避不了,那今年的宴席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其实不管与白珽有没有关系,我总要知道一二,否则,若旁人不小心提及,我傻乎乎地接了话头,岂不是被人捉了错处去。”
“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骏眉想着永京确不是什么风平浪静之地,像怀秀这般骤然受封的,已经碍了许多人的眼,还是与她多说些有点防备的好。
骏眉这一番神情落在怀秀眼里,她已然转了个身,调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扶栏等着听故事了。
正巧看到迎面走来的南沣商行的大管事陆江,怀秀与他熟识,便离了扶栏走过两步询问:“陆叔寻我有事吗?”
陆管事道:“秀姑娘莫怪,下货耽误了会儿功夫,本就要走了,刚才有人拿着这枚山水阁的牌子要搭船。”
他说着便伸手递来一柄剑和牌子,怀秀瞧了眼剑,由骏眉将牌子送到她手里。
山水阁的牌子分为金、玉、青、木,不同的玉与木头又是不同级的,不说一般出行办事的剑士差不多都是持青竹牌子的,况且阁中众人都很在乎这牌子的,眼前这一枚却已经陈旧不堪,还有几道裂痕。
怀秀拿近了些辩起这块木牌,也不像是阁中常见的黄松、柳安那样的料子,且木质已有些松散,除了山水的徽记,并无各堂或分舵的徽记,只是能勉强辩出“若清”的字样,这是舅舅大名,也确实很像是舅舅的鬼画符。
“秀姑娘也辩不出这牌子?”陆管事为难道,“递牌之人言辞倒是恳切,还说将此随身佩剑抵给我们,姑娘以为如何?”
怀秀问道:“他要去哪儿。”
“这倒没说,问了经停之处,说平城放下即可。”
怀秀将牌子递还:“那就照规矩办吧,南家的船不好拒山水阁的客,陆叔是老江湖,眼瞧着就行。”
“那我照办了。”陆管事又道,“快开船了,秀姑娘还是去船舱里头歇息吧,免得吹风受了凉。”
怀秀应下,送走陆管事便于与骏眉往舱里走。
她们这回运气好,经停的这艘恰好是从桐州出发的顶大的商船,所以船上的房间算是好的了。
“姑娘是冻着了?”骏眉与怀秀回了屋子,倒了茶水予她。
“那那么容易冻着,你继续说宴上之事罢。”怀秀也坐了下来,让骏眉继续往下说。
骏眉应了,接着娓娓道来:“事发在宴中歌舞承接的时候,刚好有个安静的档口,何家七娘子正巧离席,起身时偏偏随落了个香囊,旁席不知的姑娘拾起打开,发现里头是绘说白公子的诗句,此事当场被揭,何七娘泣立寻死,可白公子呢,连眼皮子都没带抬一下。”
“那后来呢?”怀秀听得起劲。
“后来皇后殿下便说男子能评论女子,女子怎么就不能品评男子,从古至今每朝皆有女官,凭什么女子不能与男子一样呢,于是金口玉言,在秋日里加设了煮酒宴,这一遭才算揭过去了。”
怀秀略想了下,问道:“那何七娘可是家世斐然。”
骏眉回道:“正是左丞何大人的嫡亲孙女,也是何贵仪的侄女。”
怀秀轻轻蹙眉,又问:“那位揭露之人也并未怪罪吧?”
骏眉点点头:“因为此事始终有损清誉,所以便没有追查下去。”
怀秀道:“这位何七娘竟比天下局还会赌。”
“姑娘混说什么呀,怎的就提起赌坊了。”骏眉急道,“若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
怀秀乐道:“骏眉你久在宫中怎么也知这是赌坊,可不是此地无银。”
“哪有,当时那赌局闹得……”骏眉突然急急忙忙地停住话,一脸尴尬。
“说起这天下局,自然是当年赌大夏第一悍妇会不会羞愤自尽那个船上赌坊了。”怀秀不以为然,“那回可是赢尽了天下看热闹的人啊。”
“可不是,虽然他们苛定一人只能筹赌一钱,可聚少成多,还有大户要府中人倾数下注,可不是赢尽了,不过他们拿姑娘的生死做赌局,实在过分。”骏眉愤慨完,又拉了拉她,“姑娘,咱们不提那个赌局了,为何你说何七娘也擅赌。”
“告诉你可以,不你听过算过,不能再与旁人说。”怀秀等她点了头才继续说道,“何七娘子遭逢意外被逼在众人面前表露心迹,若不是皇后殿下出言,最坏的结局是什么?最好的结局又是什么?只肖再想想她的身份,就知道我为何这么说了。”
骏眉愣了片刻,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左丞家的嫡出娘子不容有失,最好的结局是公子出言相助成就佳话,最差也不过是被轻责几句,笑话一阵。”
“这可不就是稳赢不赔。”怀秀两手一摊,心道,永京这一池水是真的浑。
是夜,江上露重,怀秀翻了两三趟身都未能入眠,外头浪声迭起,她看着烛芯一点点的跳火,心思又飘回了江云,索性起身摸了斗篷出去透气。
过了今晚更是近月中,晚上只会更加阴沉,船虽有掌灯,但月光不够透亮,终究是半昏的,怀秀走了几步也只听得浪声更响,觉得无甚意趣,原路返回事,却突然听到埙声。
曲乐入耳,幽长怨婉。
明明大相径庭,偏想起山中五弦,怀秀往那头走了去,虽然昏暗,可那人就在灯下坐着,面貌大致还能看清,怀秀停住步子站了会儿,转身而去。
翌日晨起骏眉见她脸色苍白,知了原委,硬是要搬来与她同屋照顾,怀秀说了半天是自己的常性她也不听,只好由了她去。
夜里头埙声又起了,换了首曲子,睡在地铺的骏眉翻了个身小声道:“姑娘,我打听了,似乎就是陆爷说的那个人,成日在房里头不出来的,这都快七月半了,还吹这么瘆人的曲子。”
怀秀侧躺着,眼睛一眨一眨的:“骏眉姐姐,你听过鬼魅白日出来见人吗,说不定一开门,他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啊?”骏眉被吓得惊坐起来,“姑娘可别混说了。”
“自然是胡说。”怀秀一笑,“你细听听,哪有瘆人,不过是一个伤心人罢了。”
再有一日,那埙声到了一半便停住了,随之传来落水声,船上的职守也喧哗起来,二人匆匆起了身,穿着停当也出去瞧了。
陆管事正嘱咐几个伙计点等,见她来了,忙上前禀道:“惊扰姑娘了,昨日搭船的少侠救了位落水的娘子,在那儿呢。”
陆管事走过几步引她们过去,见一个个湿漉漉的姑娘倒在地上,身上盖着的一件外衫也是湿没透的,陆管事呵斥着赶走边上两个伙计:“退下去,人家姑娘经得你们这样看吗。”
怀秀俯身细瞧起来,回头对陆管事道:“叔,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哪有这么山高马大的姑娘,还有这儿。”
怀秀指了指喉结,要说这人装扮得也不能说不像,主要是水里一泡露了相,一下子就看出了蹊跷。
“这装神弄鬼的。”知道是男子,陆管事就严厉了许多,忙唤人来抬下去。
这位“娘子”被两个伙计抬手抬脚抡起来,运走时突然落下个布袋子,怀秀正要低头去探,突有伙计来报说前头有船支靠过来了。
她转看向前头,见由远及近的火光在夜雾里迷迷蒙蒙的,脱口问道:“这个时辰,不会是水匪吧?”
陆管事笃定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的船上挂着山水旗,寻常匪盗不敢造次。”
“那万一不是寻常匪盗呢?”怀秀说完才觉不妥,见陆管事的脸色也垮了下来,险些要脱口道出“乌鸦嘴”三个字。
“是落地鸟。”又有一个伙计嚷道,“是走地帮的旗。”
陆管事抹了把汗:“那就不是水匪,姑娘不用担心。”
“走地帮?他们养走地鸡?”怀秀歪了歪脑袋,心道现下江湖门派的名字是不是取得太随意了些。
“这些个小帮派,秀姑娘没听说过也是有的。”陆管事解释道,“这走地帮的帮众曾是替那些杀人庄子办些善后事的,后来那几个出名的庄子杀人下地的仇家太多,渐渐地就退出去了,剩下这些小帮派,便自立了门户做着跑腿的买卖,照理是不会劫船的,不然秀姑娘还是回舱里去,我去同他们说说看。”
“不打紧,我也去见识见识。”怀秀嘱咐骏眉去看着那人,自己随着陆管事一道去往了船头的甲板。
那船已很近了,火光通明,闹哄哄地站了一甲板的人。
陆管事站到了船头,大声道:“南沣商行在此行路,走地帮的各位可否行个方便。”
“什么南风北风的……”对面船上的一人站在船头大声嚷道,“速速让我们搜船,留下百十两的买路钱便放你们过了,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怀秀眉头微皱,她早几年就来往过各地,也不是一路顺风顺水没碰过劫道的,可盗亦有道,山不涉水,水不饶山,这走地帮在这儿本就是奇怪,黑话也说得这么外行……她与陆管事对视一眼,陆管事亦是觉得不对,又朝那边喊道:“你们自称走地帮,那陆帮主可在?”
那边听完,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帮主自然在的,只是没在船上罢了。”
陆管事小声道:“姑娘,怕是有鬼,我随口一诌他们就应了。”
“这就有趣了。”怀秀略略扫过那起子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虽然被封去大半内力,松松筋骨倒是无碍,便也喊了起来,“船上诸位,是否夜深,瞧不真切桅杆上的山水旗,不然何故连性命都不要呢?”
那边船上听着此话,大声嚷道:“哪来的小娘子狂成这样,等老子抢你过来……”
对面这句还没嚷完,忽而有个人影自她身后跃过,飞往那船上去了。
怀秀见了这黑夜里掠过的一道“倩影”,也不十分讶异,只在后头嚷道:“师兄,可别赶尽杀绝!留两个能喘气的给我问话!”
落定的风庆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转手将剑收了回去,改由剑身打向那些人。
风庆的武功摆在那儿,加之那些人也太不堪一击,若不是留了手,几招就能将他们统灭了。
本还在担心的陆管事也松了口气,问她道:“姑娘唤这位少侠师兄?”
“算是同门吧。”
“那姑娘的武功也如此厉害?”
“当然得差一些。”怀秀谦虚道。
陆管事十分欣慰:“那也已经很好了,主君和大公子若是知道,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怀秀干笑了两声,南秋嶂就不提了,父亲应当不会高兴,当年若非为她的身子着想,父亲是绝不同意她深习武艺的。
这说着话,风庆就把人带了回来,堪堪往她面前一扔,不等怀秀发话,就把剑一架开始逼问:“走地帮何时开始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最好如实招来,别挨了几道口子见了血骨,才会说人话。”
被剑抵着脖子的那个惊惧不已,另外个也好不到哪去,怀秀见风庆眼里满含杀意,便让陆管事带着伙计们朝后退开,径自踱步到二人面前:“你们也听到这位爷说的了,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见到这柄剑没有,江湖流传的嗜血利器,不知耗尽多少人的血才炼得,我也不忍见你们被划上个几百道血口子慢慢血尽而亡,啧……那尸体也不好看啊,血肉模糊的,再横生些尸蛆,到了阎王殿人家也是不收的。”
怀秀不止说的认真,表情还随之变幻,硬是把不着四六的鬼话说得有几分真切,风庆见手下那个颤抖更甚,害怕地哭嚷起来:“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这样吧,我问几句话,你们谁先答出来,我就央这位爷饶了谁一命,可只有一命哦。”怀秀说完又来回踱了几步,清了清喉咙开始发问,“你们这武功,真是行走江湖之人吗,也真是走地帮中人吗?”
这走地帮名字已经够寒碜了,还要被冒名背锅,实在是可怜,这后半句她没说出来,以免显得不够严肃。
“我们……我们本也是被差使来寻人,什么走地帮的我们不知道啊!”被刀架着的那个边哆嗦边说道,“我们也没经过这事,是带头的李……”
他说到带头之人犹豫了下,怀秀道:“算了算了,我看你说不清楚,大半夜我懒得吹风,大侠你杀了吧,我就先行回避了。”
另一个听了,吓得扑倒在地:“姑娘,我们真是听命行事的,就是寻个人,是那个李凡的起了贪念说要顺些银子。”
“哦?”怀秀看了那边船上一眼,又说道“那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杀了吧,我们再从那堆人里头寻那个叫李凡的再问。”
“我说我说!”那个被刀架着的急着回道,“我叫……孙牛,本就是一个庄户,收成不好起了坏心,那个李凡便把我们纠集起来,偶尔就在街市收些摊子钱,明里与那些捕快冲撞几次演演戏,领着钱干活罢了,这回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李凡召来说寻人,结果上了船,这一路就只见了艘小舢板,那李凡说要劫那船上的姑娘,就追了上去,结果撞翻了小船也没寻着人,过不久见了你们这艘船,他便一口咬定人逃了来,实则不过是想再捞些油水。”
怀秀耻笑道:“还真是见什么要什么,此行到底是追人还是劫财劫色啊。”
“追人,是追人!”孙牛颤颤巍巍答着话,“是追一个男子,据说生的女相,柳眉细目,名叫萧然。”
风庆紧了紧手中的剑:“那这船和走地帮的旗子是从哪来的。”
“这我们真不清楚啊!”孙牛害怕地努力回想,突然又道,“昨日!昨日李凡吃酒时说了几句醉话,说……说有他姐夫相帮,许是他姐夫是这走地帮的!”
“说得有几分理。”怀秀估着他们要寻的可能正巧就是刚才风庆救起的“女子”,便让陆管事使人绑起了他们,又看向风庆,“大侠,可否再帮个忙。”
风庆撤了剑,不置可否。
片刻后,怀秀回了舱里,骏眉已把那人唤醒了,一脸凝重地呈上了柄扇子:“姑娘你看,从那布袋子里掉出来的。”
扇面虽泡了水,但样子还是认得出的,还有那扇坠,骏眉显然也是认出了,故而如此神情。
怀秀对那个正要行礼的男子道:“免了这些吧,亦不是我从水里救你,你否叫萧然?”
萧然点头:“在下正是,姑娘如何得知。”
“追你的人已被擒获,你且告诉我,这扇子是从哪来的?”怀秀问道。
萧然回道:“是身在梨花郡太守府的大牢里的一位白公子给的,同在的还有位姑娘。”
“他们怎么入的狱?”怀秀见那男子打量着自己吞吞吐吐,又道,“他既要你拿扇子寻人帮忙,我识得这扇子,就是一路的人,若要救人就快些说话。”
萧然犹豫了会儿,回道:“在下萧然,本是梨花郡太守府的主簿,后来因本家获罪被太守大人降职,领了个巡查义庄的苦差,前日夜里有一具无名尸送来,停摆一日,等义庄的人做了法事便要帮着一起葬了,谁知凌晨要落葬之时尸体竟然不见了,我去衙门相告的路上,在梨湖边上见一浮尸,害怕地惊叫起来,此时赶来一位公子,便是白公子,另有一位姑娘说自己是个大夫,我这才发现这尸体正是遗失的那具,谁知恰好太守府的人来,把二人当成疑犯给抓了起来。”
怀秀奇怪:“那梨花郡的太守府有什么能耐可以抓到他们,是着了什么道吗?”
“姑娘猜的不错。”萧然继续说道,“这事说来还有一丝滑稽,是那位姑娘见那衙役上前捉人,便撒出一包粉末,谁知风向是迎面而来,那药粉便尽数落在她与白公子的面上,白公子只是有些站不稳,可那姑娘一头就栽进湖里了,白公子是将那姑娘捞起来后才不支倒地的。”
“什么!”怀秀忍下了些笑意,接着问道,“那既是前日的尸体,与初来乍到的二人有何干系?”
“正是此理,我即刻就去府衙求见太守大人了,可大人说就算不是杀人罪,亦可能是偷尸罪,他甚至连见都没见,提审都没提审,就交给了李捕头先将二人关押了起来,我只好央求了相熟的狱卒让我进牢探视,这才接出来这柄扇子,白公子起先是让我去郡中金盏居报信,可赶到那儿才与掌柜寻娘子说完话,就听闻动静说有人追来了,寻娘子的让我换了装掩人耳目去平城寻人帮忙,这我才到码头寻了艘小舢板往平城去,结果一路被追赶,还被撞翻了船,只得抓上浮木后渐渐体力不支,幸而被你们救了上来。”
“那追你的人你认认。”怀秀示意骏眉去开了门,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重重扔了进来。
萧然惊呼:“此人?此人好像是……是府衙李捕头的弟弟,叫李凡!”
那李凡怒目看着他,叫出口的倒抽气似的哀声。
站在门边的风庆不以为然:“这个打重了,肋骨断几根,死不了。”
“死不了就成。”怀秀吩咐骏眉几句就起身出了去。
走出几步却见风庆跟了出来,正要相问,风庆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路:“船上还有除了走地帮外别派的旗帜,你的船既挂着山水旗,想必与山水阁有渊源,此等江湖事,你应当让你的父兄或者管事的长辈递话上去。”
怀秀道:“山水阁事忙,这要是定了是冒名犯事,依着江湖规矩仍找走地帮算,还有其旧主,自然也不能两手一摊撇清了。”
“你!”风庆异常地激动起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怀秀一脸疑惑:“师兄以为我还知道些什么?眼下不都是一团乱麻,所以要去梨花郡救人将这事搞清啊。”
“你去救人?”风庆疑道,“试炼在即,你不回山上去?”
谈到“试炼”二字,怀秀冷了脸:“这与师兄有何关系,师兄若还要搭船,请便。”
风庆还是拦住她:“纵使你武功再高,一个女子又怎能去救关在狱里的人,这事既与官差有关又涉及江湖,还是将此事告知山水阁来管吧。”
“那今日若是沈绮被关在牢里,师兄不救吗?”怀秀道。
听她言语讥讽,风庆又恼了起来:“你往绮师妹身上扯什么,她好端端怎么可能会去牢里,说起来全是因那场比试而起,你既已赢了,为何又让夙师叔牵扯什么逆鳞镖逆鳞剑的,将正阳堂逼迫至此。”
“逼迫正阳堂?”怀秀觉得好笑,“好似是你的好师妹拿毒镖来害我,是你的好师母对我放的针,是你的好师傅不依不饶,恶人先告状是有的,替恶人先告状,师兄你这可是头一遭。”
风庆语塞:“那……也是绮师妹害怕这事传回去,她父母不饶她,这才气急。”
“她气急是因为这些?不见得吧。”怀秀冷笑一声,“青髹台那边还没决议呢,她就迫不及待赶来清月居,还使出了逆鳞镖,好似杀我比被赶下山重要。”
风庆辩道:“她平日也就骄纵些而已,怎么可能会想杀你,事发时我们尚未赶到,任你说好了,你休想把这恶毒之名按给她。”
“那师兄再想想那次下场比试为何要你同去,那么多次摆擂,她何曾要过帮手,何曾有过两人下场比试,那些邪门的招式还这么巧使了出来?”怀秀叹了口气,“哎,早在师兄一肩扛下时我就应该清楚你的执迷不悟,又何苦和你说这些。”
“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不然师兄是如何入的套?”
“她没有诓骗我。”风庆解释道,“再说我们不过是师兄妹之谊,她是贵女出生,本身就不适宜。”
“哦。”怀秀了然地点点头,“所以师兄觉得既不能与她在一起,便要多为她做些事情,于是师妹请托师兄去偷逆鳞镖,师兄就不惜冒犯师长潜进院子,结果打伤了人也被赶下山来了。”
“你住口!”风庆怒意更甚,已然抬了手。
怀秀看了眼他的剑:“师兄要出手吗,可别忘了你伤不了我。”
风庆道:“本是搭了你家的船,承了你的情,可你一昧胡说,于她名声有碍,我不能坐视不理了。”
“师兄本来搭船是要去何处?猝然下山无人接应,但回江州遥遥千里,可怜她一弱女子,被人诬陷只得孤身上路,所以师兄慷慨解囊,散尽钱财全了这份……师兄妹之谊?”
怀秀刚说完,风庆一掌已经袭来,她抬手一挡,往后退了半步,“只许你一味颠倒黑白,不许我说吗,可怜师兄这份苦心啊,要不要我帮你宣扬出去,这样说不定她父母会心生感动,点头应了呢。”
“你敢!”风庆被气得脸色铁青,顿了顿又从嘴边吐出两个字,“毒妇。”
“我早就冠着大夏第一悍妇的名号了,怎么你那好师妹没与你说过吗,既都已有彪悍之名,我还惧狠毒之说吗。”她说完便拢了拢披风,转身告辞。
寻她而来的骏眉不知情形,但见她身后的风庆怒发冲冠的模样,有些后怕:“姑娘,那位公子没伤着你吧,他看着很是生气啊。”
“气吧,能气醒倒好了。”怀秀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对她道,“你可别再看他了,回头被他灭口,我可打不过他。”
骏眉被吓得一激灵:“不会吧,姑娘武功不是很好吗?”
“是谁告诉你我武功好的?”怀秀凑近她,阴森地说道,“虽然我武功不弱,但这位风公子啊,在江云我们这一辈,才是翘楚。”
“啊?”骏眉脸色一变,立刻牵起她的衣袖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