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庆在院中时就听着了外面动静,刚到门口就见着郑大力窜逃进来,被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挡在身前,下一刻,玄英的剑鞘已递至眼前。
“秀姑娘,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也没出什么大事!”郑大力从风庆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见玄英又要戳过来连忙缩了头。
“人都栽到马车顶了,还不算什么大事?”怀秀狠狠瞪他,“你还有何事没说完的,最好给我吐干净。”
“无忧不是已经在替常魁医治了吗。”郑大力边说边速速往后退了几步,“再有就是……那条路不知怎么给封死了。”
“封死?”怀秀绕过风庆,恨不得将手里的玄英出了鞘直接朝他掷过去。
“这不能怪我,常魁才走几步呢,那垄石就落下来了,这不是常魁不妨硬接了下才伤的吗。”郑大力辩白道。
“你没进去?”怀秀奇怪道,“怎么,你起的头,下了地反而不敢了。”
“此中缘由说来话长……”郑大力有些结巴,“我……我……近来有些怕黑,就没……唉!”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截白绸勾了住腿,倒挂上了旁边的大树。
“怕黑?哼……”怀秀一脚踩着树干,一边将白绸捆好,“我信你的鬼话,你平素也去歌楼戏院,哪家不是夜里才开张。”
“我何时平素都去了,从前不就是你和姐姐……哎呀!”郑大力感到腿上一紧,更为难受,“南怀秀!你快放我下来!自打同青姑姑学了这几招你就老用!这还有弟兄们在呢,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少废话,学以致用,你姐姐不还不成天背着张弓。”怀秀继续训话,“再说我才说不要轻举妄动,你就带人闯进去,我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我……常梧!常梧你快同怀秀说说呀!”郑大力倒吊着看见走进院里的常梧,连忙疾声呼救。
“公子这……”常梧求情道,“秀姑娘你就饶了公子吧,密道虽被垄石所封,但还好在没闹出太大动静,而且公子没骗你,他自南隅回来后是真患上了怕黑的毛病,夜里在外头还好,阴森森的地方他一人就不行,他怕晚上误事,又抹不开面子说,想着反正也是悄悄埋伏在周围,不如就趁着青天白日先进去探探,结果寻摸到了那小院,一下去还是觉着黑,整个人吓得抖筛子似的。”
“常梧你不用连这个都说!”郑大力在上头晃悠着冲他喊。
“南隅?”怀秀又看向郑大力,“你去南隅做什么,被谁欺负啦?”
“没!谁敢欺负我!你赶紧把我放下来,都这样了,我们还是早些去吧,他们现在是还没发觉,等有所察觉岂不是不能一网打尽了。”郑大力建议道。
“不是有人看着吗,不着急,不过为何垄石会突然落下呢,你们进去时还误触到什么机关吗?”怀秀又问起常梧。
常梧仔细回想,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你们没误触,也逃出来了,想必也不是被发觉了……”怀秀认真思忖起来。
“你想归想,你把我放了呀!”郑大力仍喊得大声。
“秀姑娘。”常梧见此也求情道,“不若就先放下公子吧,常魁的伤没有大碍,无忧姑娘说等他苏醒就好。”
“嗯,那待会儿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将你们公子放下来,现下在这守着好了。”怀秀道。
郑大力一听又嚷起来:“南怀秀你疯啦,此行危险,你还想不带上我!回头被我爹和姐姐知道,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
“少你一个不少!你是打得过我还是怎么的?”怀秀抬眼威胁他,“你刚不听令,就够扒皮了,回头等着吧,这顿罚少不了。”
“秀姑娘还是让我们去吧。”常梧劝道,“不跟着姑娘我们没法交代啊,且公子要去,我也拦不住啊。”
“点了他穴就成。”怀秀说着又扫了郑大力一眼,“不过吗,他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要干什么!”郑大力只觉她上下打量着自己,头皮一阵发麻。
怀秀笑笑:“常梧,出发前从你们公子身上给我搜罗一些随珠粉吧。”
“随珠粉?”常梧看向已经捂住腰间绣袋的郑大力,“姑娘,这也没随身带着的,回头金楼得了好的,我们送去永京。”
“拿来吧。”怀秀用剑指了指那枚秀袋,“你们金楼这位小公子连斧子也要镶金镶玉的,怕黑又下地,怎么会不带一两颗夜明珠傍身。”
眼见心爱的明珠要被没收,郑大力也只得放了手,随那垂下的绣袋抱怨道:“你又不让我去,居然还要抢我的夜明珠!”
“回头你就知道了,风师兄,我的手重,劳你给点上穴道。”怀秀丢下话,就忙着出门去了。
风庆倒也听话,立时为难地看着郑大力:“郑兄,不然你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吧,点上穴好受些?”
“她胡作非为你也为虎作伥啊!”郑大力瞧着怀秀渐远的背影与他打起商量,“人都走远了,不然……”
“师兄下不了手,绑结实了也是一样的。”怀秀忽而又转了身,盯向他们,“常梧,记得给你们公子的双手套上布袋,虽他学的不怎么样,但该防还是要防。”
“南怀秀!你需要这么狠吗,脱逃术都是多小时候练的,我早忘光了!”郑大力喊道。
怀秀充耳不闻,掉头又走了。
不一会儿就跟上来的风庆很是不解,几步就追到她边上相问:“他也是好心,你又何必这么对他。”
“郑大力从来胆子都不小……”怀秀说道,“若只是遇黑便不敢前行,看来还挺伤的,他们老郑家现就这一个男丁,碰坏了我没法交代。”
风庆道:“你们山水阁真有意思,他怕没法和家里交代,你也怕没法和他家里交代,倒不像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也是人,你可快意恩仇,也可路见不平,你的命归你做主,但有本事替别人做主时,就该好生思量……”怀秀不由地想到了些旧事,心中闪过一丝惆怅,只得跨大了步子朝前走去。
他们还是等日头落了才出发的,纵马碍眼,于是分了几路走,到那书院附近,已是夜色弥漫。
不过时间掐算得刚好,他们才至寻墙根处掩身,前院热闹已经张罗开了。
姚太守将动静闹得颇大,虽是依说好的来闹,可他跃下车连步子还没立稳便像开锣唱戏般大声疾呼也实在太过了,尤其喊得还是:“你们将我如花似玉的外甥女拐到了哪里去!”
本来他们就要等书院的人出来大半再进去,现下好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都忘了是要来做什么的的。
怀秀只觉眉心直突突,见白珽憋笑得连影子都在颤抖,差点没忍住想一剑投去戳死他。
姚太守当然没想过她这个正主会如此嫌弃,他估摸着这二位总是在附近的,自己的戏岂不是得加倍卖力才显得真,且说的都是好话啊,于是更加卖力地夸赞起来,什么螓首蛾眉、秀外慧中说了个遍,末了还嚎道:“我那个外甥女可是天姿国色!神仙娘娘般的人物,来了你们这儿就不见了!”
怀秀咬着牙斜了白珽一眼:“你就教了他这些?”
“我只酌情提点,大多是他随意发挥的。”白珽撇清完,立马转了话锋,“秀姐,你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行动了。”
他说着便翻墙入院,怀秀慢了一步没踹着他,也只好皱着眉头跟了进去。
他们按原定的计划兵分两路,因白珽精通些阵法,所以去了无花果树的院子,而怀秀因不记路,便同风庆一起到了竹青轩。
风庆本以为他们去竹青轩是守株待兔,故而一攀上台下的石壁就跃到了廊下掩身,可见怀秀没跟上来,便探身查看,谁知竟瞧见她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他正拿疑惑,怀秀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手让他躲起来,风庆实在好奇,还是露了双眼睛,悄悄观望。
只见怀秀深呼了口气,轻叩了两声门,唤出了一声“居士”。
那声音险些没让风庆脱手从石壁上落下去,因为她发出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声。
他这头发着愣,里头却已响起了声:“姚大人在外头喧闹成这样你不在安抚,还有闲心来寻我。”
怀秀学着郁学监的声音语气,小心回道:“是想着太守大人再闹下去怕不是得闯进来,那儿是不是得去看顾一眼。”
颜箐万幸还是没出来,而是以百般嫌弃的口吻继续在里头说道:“自然我亲自去,无用的东西,还不滚去门口应付。”
“是。”怀秀即刻应下,装作慌里慌张地下了台阶,实则是走过几步,就转身跃了栏杆。
风庆那头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连带着一掌压下了脑袋,再见怀秀已一手抓着石沿攀在石壁上。
“出来了。”怀秀轻念一声,拽着他落往了下头白石子地,二人以石阶为掩,看着颜箐拾步而下。
待颜箐过了白石桥后,二人才悄悄跟了上去。
“你这又是打哪儿学来的,同那什么逃脱术一起?”他们一直跟到了课室附近,远远在廊桥外头,风庆才忍不住发了问,怀秀的跟踪法在他来看也是纯熟得很,若不是知道她不识路,风庆都要以为她是庄子上的老手了。
怀秀却没回他,示意他看向廊下的颜箐,正当二人认真探看她要进哪间屋子时,忽有一根细长的红线从廊外的树上冒出来,径自朝颜箐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风庆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一枚薄石从旁飞了出去。
怀秀连青叶都可掷如铁片,这石片就更不在话下了,那根连着红线的长针被生打折了,连带着红绳也被带向墙角落下。
更顺带着,将树上那抹红色的身影也拉扯得一个趔趄,从上头摔落了下来。
那红影子即刻就叫唤了一声,堪堪起身站稳,便对颜箐不客气道:“你竟用你自己来诓我,到底是偷偷笼络了什么了不得的帮手,也不怕主上怪罪!”
“你胡说什么。”颜箐走到台阶处与她理论,似乎二者是相熟的。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咯,好好的书院管不住,外头又闹成了这个样子,无怪主上派我来要你的命。”红衣女子道。
颜箐有些吃惊地后撤了半步:“你在说什么诨话,公子怎么会要我的命。”
“办事不力、痴心妄想,哪一条不能定你的罪。”红衣女子揉了揉手腕,步步逼近,“刚才那下可扯疼我了,但不管你的帮手躲在哪,都救不了你。”
“是吗?”怀秀在后头轻轻言语了句,又抬手掷去一枚薄石,这回是向着手腕,可预想的与她不一样……
红衣女子确实连招都没起,右手就遭重重一击,但随着她的惊呼,她的红袖竟印出了一片深红的血色。
怀秀又没控制好力道,还在疑惑点穴之故,却听风庆小声道:“箭盒碎了。”
“箭盒?落英门?”怀秀猜测道。
风庆立刻反驳:“蜀中使得这样暗器的门派不甚枚举。”
“我又没说她与你师娘师出同门,随便问问罢了。”怀秀撇了撇嘴,说完便起了身。
风庆还以为她赌气暴露行藏,正要去拽她,她却大大方方地往那二人走去。
红衣女子已疼得直不起身,见突然冒出来的蒙面女子却还嘴硬得很:“呵,哪来的野猫野耗子,尽使得旁门左道。”
怀秀眯了眯眼:“你这姑娘脸皮可真厚,银针红线尚在眼前呢,哪来的底气说旁人。”
“你是谁?“颜箐警惕地看着她,这一会儿冒出一个要杀她的一会儿又冒出一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秀却对着那红衣女子道:“你是谁派来的,我便是谁派来的咯。”
“胡说!我根本没见过你!”红衣女捂着伤处,对她上下打量。
“大家都是奉命行事嘛。”怀秀看向颜箐,“不信你问颜箐,虽然我是受命来护着她,可她也不识得我啊。”
颜箐更是一头雾水,这女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真是公子派来的。
红衣女子仍是不信:“你奉的什么命!使的又是什么邪门的招数,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公子身边有你这号人物。”
“公子又不是立地成佛,身边哪能只有一个小娘子呀。”怀秀早从她那句‘痴心妄想’窥出一二她们的争风吃醋,乐得再添上一把柴火。
“你!”红衣女子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给她一击,但无奈右手已伤,左手也使不出那样的狠劲。
“姑娘手下留情。”颜箐突然挡到了红衣女子身前,“我虽不知道姑娘是公子的哪一位知己,但想必武功不弱,既是公子让你来护我的,红鸾已受了伤,她伤不到我的。”
“她要杀你啊。”怀秀道,“外头官府的人都不知是不是她引来的,这是铁了心要给你按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啊,这你也忍得了。”
“谁告诉你那是我引来的!你血口喷人!”那个叫作红鸾的女子嚷嚷道。
“行了!”颜箐忙转头喝住她,又对怀秀道,“公子不会信的,外头的姚大人好打发,姑娘要是还不放心……”
“我自然是不放心才来的,公子又不是只担心你,还有更要紧的。”怀秀亦没想到颜箐会为了要杀她的红衣女求情,索性顺水推舟。
“我可以带姑娘去查看,但红鸾……姑娘!”颜箐话未说完,便见着她俯身捏开了红鸾的下巴,把什么喂了进去。
怀秀不以为意:“待我们查探完无事,我再喂她解药,省得她再生事。”
她说完还朝着刚才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又对红衣女道:“红鸾是吧,你可以好好呆在这儿别乱动,也可以到处蹦跶,只是若不慎毒发,神仙都救不了你啦。”
红鸾怒目瞪她:“谁知道你是不是诓我!”
“那你就试试,我奉的命又不是保你平安。”怀秀说完又催促颜箐,“颜居士,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颜箐不疑有他,着急地步上了台阶。
刚才颜箐已快到走廊尽头了,没想到她将怀秀带进了这最后的一间课室,前头正中的书案上只摆着香炉,颜箐俯身用特制的钥匙按进香炉座后,墙面一动,便顷刻露出了个大概能过两人的门洞。
“姑娘,怎么了?”颜箐收回了钥匙,瞧她还在书案前查看,便出声问了一句。
怀秀道:“颜居士经营此地也算用心,既然香炉无恙,钥匙又在居士手中,里头应当不会有什么变故。”
“姑娘当真不进去吗。”颜箐又问道,“我帮公子经营此地,比不上姑娘能陪同在侧分忧解语,姑娘到此奉得不止公子一条令吧,不然佯装白姑娘又是为何。”
“好奇啊。”怀秀索性大方地认了下来,“如颜居士妒我陪伴公子左右一样,我也妒公子遥望月色思念的是何方佳人。”
颜箐愣了愣:“公子他……”
“他自然十分记挂你,所以我亦想看看颜居士有何本事,既如此,我便进去查看一番吧,我们两厢安心。”
“那好,姑娘请。”颜箐说完先走进了门洞中,待怀秀也跟着进来了,才用钥匙插进墙边烛台,重新关上门,谁知一转身,却见怀秀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只好伸手扶了一把。
“我怕黑,骤然进来没瞧着下面的台阶。”怀秀有些狼狈地解释。
颜箐不疑有他,瞧着眼前交错的台阶,的确是十分不好走,于是就扶着她继续步下了台阶。
这些台阶是平缓着向下的,冗长的路反而变得特别容易绊倒,步子跨大些都不行,而后走到了一条甬道前,倒不太窄,大约可过二三人宽,怀秀还是就只跟在后头,边走边问:“这儿只有一条路吗?”
“暂且知道的就这一条,这座地宫本来就地形复杂,我来的这些时日也没全走遍过。”颜箐在前头道,“公子没与你说过这里的事吗。”
“这里是你全权管辖的,连钥匙都在你手里,我能知道些什么。”怀秀随意答着,还是观察着两侧的石壁跟着走。
颜箐只当她吃味,笑道:“这钥匙也不是只有我和公子才有,姑娘倒不必吃这个醋。”
“可走来这一路,也没见什么机关,这么好走的暗道不怕被破?”怀秀又问。
“谁能想到书院下藏着这么一个地方,姑娘小心台阶……”彼时她们已经到了一个更亮堂的路口,颜箐稍让了让,要她先行。
怀秀未踏下步子就觉得不对,也望见了壁上的几只残箭,当下便往边上让了下。
背后正要推她入阵的颜箐来不及收力,径自扑入阵中,幸好怀秀一手抓住她的腰间的衣带往后一拽,才勉强保了她平安。
“行了……”怀秀将她甩到台阶上,幽幽叹道,“我还当你这么好心请我进来,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可你仔细瞧瞧,那儿好像已杀过一轮了。”
颜箐这才抬头望去,见到两边的石壁上密布的黑色的羽箭,遮天蔽日,分外可怖。
“你够狠啊。”怀秀也不由心惊,一瞬间居然想试试这机关开启时的样子。
颜箐回神见她突然抬手要掷什么出去,赶忙制止她:“别,这是公子特地嘱咐过的,这个机关不能轻易开启,一旦开启便会毁去一条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挨到我们进来的这条。”
怀秀这下知道先前常魁怎么会被落石所伤了,揪住颜箐一把将按回到石壁前:“那颜居士你是宁要赌一把也要杀我?我就这么重要吗?显然这里是有人到访了,还不快关了机关去查看。”
“你怎么……”颜箐还有疑问,侧脸一瞥才惊觉自己刚才偷偷触摸的机关开启处,泛着点点的亮光。
怀秀道:“不有备而来我怎么敢跟你进来,谁知你还真憋着坏害我,真是人心不古。”
颜菁回道:“你知道什么,公子说过,除却红鸾这个蠢货,他不会再要别人,一个这么聪明又讨他喜欢的女人,就不该留在这世上。”
“我留不留由你说了能算吗,眼下的事要紧,办砸了我们一个都别想活。”怀秀用剑指了指那边的墙,“这个机关,你最好别耍花样,回头你走在前头,若有不妥,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公子了,你看红鸾这么傻,公子身边可只有我一个人了。”
颜箐不言,憋着口气,伸手按下了几块石砖,自然她也发现那些粉末原是沾在她的手和衣袖上,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恼恨,这女子果然一开始就不信她。
怀秀可没给她时间多想,见她这头关了机关,立刻就用白绸缠住其双手。
怀秀打定主意要去里头探一探,不敢耽搁,提着颜箐,一下子跃起,两三下就到了那头的石室前。
只是刚落定,就见着墙上钉着三具已经万数箭穿身的尸体。
“何……”颜箐惊呼一声,喊了三个都是何姓的名字,“这是才派来帮手的守卫。”
怀秀也认出了其中有昨日那个高一些的小卒,奇怪道:“他们值守这里,也不知这个机关吗。”
“怪他们是才派来的,大约是没将此事牢记,糟了,得快去通知何冥。”颜箐的神情焦急不已。
怀秀默默又记了个名字,心道,这几个都姓何,那个又叫何冥,难不成这个杀人庄子是何家村起家的不成。
“不,我得先进去看看。”颜箐思索了会儿又觉得里头的人重要,却无奈白绸被怀秀收得可短了,她并走不出三步去。
“一同去啊,让我看看你为公子的这番苦心经营……”怀秀说着话,突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怀秀一转身见着四个人影杵在那儿,当即出手点住了颜箐的穴道,顺便收了白绸,施施然看着来人:“诸位来得这么晚,还只到了这么几个人吗。”
那为首的男子道:“自然门口还有被缠住的,姑娘的帮手武功不赖,只是不知是什么来路,要来管这等闲事。”
他这话不像是知道门口准备逮人的众人,这里的信又没报出去,所以要么是红鸾,要么就是那个在义庄布局的高手在他们之中。
“何冥?”怀秀试探着喊了声,为首的那个果然愣了愣。
“姑娘,不管你是不是真被派来的,我与红鸾收到的令是一样。”那个何冥说道。
“你听见没有啊。”怀秀看了看颜箐,“你那位公子真要杀你,叫一个红鸾不够,还派了这么七八个高大的武林高手。”
“颜箐你别听人胡说,尽管有此令,但我会尽力保你。”那个何冥看着箭阵,语气中甚至听出了几分急切。
“有颜居士在,我们自然是过得来的。”怀秀解了他的惑,继续说道,“可你看看你手下,他就死在这儿,所以现时这机关当然是开着的,你若不信,可踏出几步看看呀。”
“就算你们又启了箭阵,我们过不去,你也出不来,就不怕我们在这儿放上一把火,把你们堵死在里头吗。”
怀秀似恍然大悟:“有道理,那我也清楚明白了,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不需这么兴师动众,原来你们是想将这里一锅端了?”
何冥闻言,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啊,实则就是一寻仇之人,羊脂蜡烛,一些木屑粉,稍起微风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就不能打上门来要你还吗?”怀秀说着又环顾道,“但我实则也没想到这里这么吓人,已有些后悔搅合进来的,不如你关上机关放我出去吧。”
“那看来已来不及了,姑娘怕是要折在这儿了。”何冥说着便亲自去按了机关。
而跟着他的几人也立时跃了出来。
怀秀见状即刻抓着颜箐往后一撤,只见两边墙上一前一后都喷薄出数之不清的黑色羽箭,瞬时便将阵中二人吞噬殆尽,待能看清时,阵中二人已被数箭穿透,钉死在石壁之上,死状可怖。
这机关可怕早能预见,可没想到开启后竟如此震撼,她又抬头向上看去,恐怕这石壁机关不通达之处也唯有顶上了,但如何在箭阵瞬间开启时就蹦到顶上去?
怀秀正积极研究着,已然忘记对面还有个气得发疯的人。
“你这妖女竟敢诓我!”
何冥知道被戏耍,立刻就关掉机关要亲手斩杀她,怀秀也不由分地拔出玄英,连带着飞出白绸,直冲着何冥而去。
一晃已过数招,何冥的鞭子虽快得很,不过缠不住剑,也绕不上怀秀,只能说是招式刁钻,让人任何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何冥本来想着这小姑娘使这么多花招子定然是只有个空架子的,没想到那根白绸就不简单,竟比之他手中的钢骨鞭子还要凌厉几分,也没料到她的剑气也十分霸道。
何冥趁间隙大退一步,索性将钢骨鞭子脱手扔了出去。
双方对阵,兵器脱手本是不利,可何冥不止毫无惊惧,还不慌不忙地起了掌势,怀秀不由慎重几分,疑心他本就是以掌见长。
忽而从甬道那儿冒出了风庆的声音,似恍惚听到一句……冥风掌?
“好见识啊。”何冥展展,望向甬道口已缠斗起来的几人,“但就算知道是冥风掌也无用,你们今日都要死在这里,能死在我的掌下,也不算是屈了你。”
“我呸……”怀秀骂道,“死了还不算屈,那怎么算屈,这冥风掌我也听说过,算什么入流的招式,就这还拿来唬人?”
何冥登时被气着了,大怒道:“冥风掌源起西南狂沙一派,掌风一般人难以相抗,你小小年纪别胡听了几句就以讹传讹。”
“谁年纪小了,说不定论起辈来是你姑奶奶呢。”怀秀故意激他,也顺带着拖延时间,正好努力回想着关于这冥风掌的一些细枝末节。
这门武功她确实听过,可狂沙一派已销声匿迹多年了,书上记载的也只寥寥几笔,不过何冥刚才一掌,她分明瞧见掌心带有黑气,却没听说过此种武功带毒,莫不是这书写得马虎。
但要用什么法子躲过这带毒的掌风,她心里已门清了,以刀相抵,平江的往风四扫再配断风斩截便可行,但……怀秀又想到这何冥背后的一摊子事,光是赢不够,还要速战速决,这才能对其威慑,好办后头的事。
怀秀收起了白绸预备起势,她刚才已经想明白了,夙光确实是封了几处她的穴道,但她是若是真被封去大半内力应当是连飞叶也使不出来的,想来一定是夙光防她乱使内力不好好休养,可又怕她真落险境,于是在点穴时留了后手让她不至难以冲开,只不过她走了神才没在夙光留下的破绽处顺利冲破,所以她这会儿再用上十成内力,定会反伤到自己,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她想到这儿,即刻挥剑使出一式式往风冲向何冥,往风在她练来就跟北风刮过雨点似的,加速之后更为疯狂,比之千雪不遑多让。
何冥尚在奇怪她的剑气变得繁复狠戾,闪避间不得已收回掌势,待再对几招后狠行一掌,却不料怎么出去的掌风,依样照数全都被推行了回来。
小姑娘不止内家功夫了得,掌法剑招都堪称精妙,何冥根本看不清她如何起招送招,胸口已狠中一掌,再回神,剑势已排山而来,逼迫到了咽喉处。
此战故而有轻敌之故,但现下被迫半跪在地,何冥也不得认这次败绩,顺着颈间的寒意微微抬头望着执剑之人。
她虽着面纱,但见眉眼真是个小丫头,刚才如此狂妄,果然是哪一门厉害的后起之秀,可若是名门,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领教过这样的招数,她来时只得了信说义庄有人要查此事,到底是什么人,她究竟是什么人……
何冥思定,开口道:“姑娘的武功唯快,确是平生少见,还有这内家功夫也颇为厉害,可否报一报师门。”
“不想说。”怀秀紧了紧手中的玄英,让其更加贴紧他的脖颈,“那我让你说说背后之人,你可说吗。”
“怕我说了,你也不敢听。”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现下是服毒?还是我一剑给你个痛快?”
“你倒是对我们这样的人很清楚,那姑娘就真不想从在下口中再问出些什么。”
“你会说吗?”怀秀侧手直接横过一剑,“你们这样的死士,我见得多了。”
何冥讪笑一声,正准备咬破毒药,谁知被讹住脖子,点了两处大穴,哪里都动弹不了。
风庆这头正好也解决妥当,还想让她留下活口,没想到她已照做,可突然,他瞥见自对面甬道处的人影。
怀秀一心想着夙光要是知道这剑才入手就沾了血作该何感想,忽然就听到风庆大喊。
风庆几欲出手去杀那个从她后面冒出来的小卒,一支利箭已越过他,飞驰而去直接射中了那个小卒的左胸。
那箭带起的漩风自然是伤不了她的,可莫名其妙的,那股冷热交替之感又袭了上来,怀秀只迷迷糊糊看到个身影,就支撑不住栽了下去。
她这头靠着玄英勉强撑住了身子,恍惚间只瞥见虹蓝衣袂从眼前掠过,再来就是瓖着黄玉和松石的一张银弓晃到眼前。
那持弓佳人先是低头查看了她一番,扶着她的胳膊长叹一声:“幸好,不然我可是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了。”
怀秀没理,瞥了眼杵在眼前的何冥,那女子即刻会意,边扶起她小声问道:“现下还要到里头去查吗,你身子可撑得住?”
怀秀见甬道处跟着她一同进来的有十数人,便道:“让他们好生守着这几个,壁上有机关,要看牢,再记得拔下几支箭留存,箭头有毒,一切小心。”
那女子点点头,先放开她吩咐下去了,走时还打量了一眼也冲到了跟前的风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风庆被盯得莫名,满是疑惑地看向怀秀。
怀秀便等他走近了,朝后头甬道口走时才答解惑道:“是郑大力的姐姐。”
“那位应弦佳人?”风庆不由又看了眼,见怀秀朝他诡异一笑,慌忙解释道,“便只是生出好奇,没有旁的意思。”
“有也是人之常情吗,我郑予姐姐眉若远山、唇若丹霞,好看得很,能谅解能谅解。”怀秀说着正要一脚踏过石槛,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身叮嘱道,“不过师兄不必多想,我姐姐是不嫁人的。”
风庆怔了怔:“这是你们的……规矩?”
怀秀歪了歪脑袋,扔下句话“怎会”,便步入了甬道。
越往里头走,这地宫大致的样貌差不多也浮现出来了,箭阵这头的甬道比刚才那头的更窄了一些,两边居然还各有通道,再连至相对而立的两道木门,木门与寻常屋舍无异。过了这条道,再往里头是一排木栅栏,可以遙见到再到底就是那盛满浣花草的水池子。
他们折返回木门前,见那些门上悬着大锁,门边还悬了如“芙蓉仙居”、“琼花仙居”这样名字的木牌。
“哟,这些个酒囊饭袋还真当自己如神仙般逍遥,真不要他们的狗脸了。”带人跟着进来的郑予也嗤之以鼻,旋即掏出枚铜针走近了两步,对怀秀道,“这看着就是普通的广锁,你来还是我来啊。”
“自是你来,省得我又要舍枚簪子。”怀秀转身看了眼另一面的广锁,竟是没落实的。
许是听到响动,琼花仙居的的门开启了一条缝隙,怀秀直接用玄英抵住了门沿,一划到底,将那锁带链子全都卷落到了地下。
这声动静不小,引得正开着锁的郑予也回头看来:“我们姑娘这又是得了什么好技艺还是神兵利器,这就开了锁?”
她细瞧了两眼玄英,见怀秀已推开门,而那位站在门口的姑娘局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莫怕,我们不是什么恶人。”怀秀往里头瞧了一眼,隐隐闻到些沉香的味道。
“姑娘如何称呼,在这儿呆了多久了?”怀秀边问边径自入了屋。
那姑娘惶恐道:“我叫郭琴,你们……要做什么?”
怀秀没有答她,朝屋外头的郑予道:“姐姐,我们得再找些人手,这些屋子都要查过一遍。”
郑予答道:“放心,小公子一会儿就会来的,你管你自己要看什么就看什么,这些姑娘我自带到一处。”
“先带到外头看管起来。”
“她们也要看管?”郑予不解,但还是着人照做,先将那个郭琴请了出来。
怀秀这就继续在这间“琼花仙居”都转起来,这里布置的与寻常闺阁并无差异,只是这陈设越是雅致,越叫她生出一股子恶心。
“我们姑娘还是少见了污秽东西,不如还是我来搜吧。”屋外头郑予开完锁,见她立在那儿不动便有此一说。
怀秀不理,而跟着她的风庆也不太自在,这毕竟是女子居所,更见怀秀已在床榻边翻找,就更觉诡异,往屋门口退了两步,这就正好撞上了进来的白珽。
白珽且没有管这木头似杵在这儿的风庆,便着急地朝着怀秀走去:“你这翻找得这么斯文,要何时才能找完线索。”
“私以为别的几间应该都差不多,但这间不一样。”
白珽会意:“是你说的那个女子?”
“外头的锁未落实,她也没有戴着手铐脚链,虽然那日是披散着头发,但应该就是她了,不然去别间屋子查看是否也能熏着这沉香就是了,这儿毕竟是地宫,总有湿气,也算是优待了。”怀秀说着,正巧瞄到枕边露出的锦缎不太对劲,伸手一取,却只有小小一片,边缘也极为不整,她捏在指尖辨认,突然觉得这个纹样颇为眼熟。
“这布怎么了?”白珽也奇怪地看了看,似乎是块名贵布料,但也看不出个所以来。”
“这云缎不是寻常能买到的密织。”怀秀努力回想,终是想起竹青轩的那幅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