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随着寒冷天气的到来,热腾腾火辣辣的火锅对人们的吸引力也超强的大起来。火锅店的生意普遍看好,“一品天下”又特别红火,以致吃火锅的客人经常都需要排班站队。
虽然自己的休息时间都奉献给了火锅店,但一想到投资分红,一想到自己有车一族的生活梦,魏景鹏即使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也心甘情愿,嘴角也常常挂着笑意。
这晚,火锅店打烊后,白日喧嚣热闹的街道归于了夜的宁静。
在一个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包间里,魏景鹏坐在餐桌前,手拿冯晓玉给他的火锅店经营状况的年度报表。
“魏景鹏,你一向是晓得的,托大家的福,我们的火锅店开业以来,虽然有些起起伏伏,但总体上生意都还不错。今天我可以高兴地跟你说,现在我们不仅投资成本已完全收回,而且有红利可分了。”冯晓玉的笑容之灿烂,声音之轻快,那是前所未有的。
“好,太好了!”魏景鹏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咧嘴一笑,情不自禁地连声道好,他的视线落到年度报表上,“我是不是该仔细看看,我这次能分多少钱?”
魏景鹏是一个学文的,他自觉自己天生对数字不敏感也不感兴趣,当初投资火锅店是赶第二职业之风,也是机缘凑巧。现在因了做有车一族的梦想,他不得不对面前这些枯燥乏味的数据认真对待,但秉性使然,却也只是大致浏览了一下。
“这些就是我们可分的钱?”魏景鹏看完报表,抬头看向冯晓玉,手指着报表一栏,面色激动道。
“是的,多的没有,买辆桑塔纳是没问题的。”冯晓玉直接肯定了。
魏景鹏的嘴咧得更大了,他的有车一族的生活梦,他是没有忌讳地在亲友们面前谈论过,冯晓玉以此说话,他一点也不恼,反而宣布道:“既然我的桑塔纳的钱有着落了,抽空我就带上小袁师傅到省城汽车店挑车去。”
“钱是你的,你当然可以想咋花就咋花。”冯晓玉附和着笑道,顿了顿,又神色纠结地道,“老同学,你买车的事情,我建议你先放一放。你看,我们的火锅店生意这么好,有钱不赚白不赚,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开一家分店呢?”
魏景鹏咋一听愣住了,沉吟了一下才道:“开分店?S县就这么大一个堂子,现在火锅店也开了无数家,你以为这市场还能有拓展空间?”
“空间不能拓展,就提高自身的竞争力。总之,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吧?”冯晓玉诘问后,又意味深长地劝导,“如果以前你只是把火锅店当作你的闲钱投资,赚多赚少你不在意也没关系,但现在你要买车,你要多挣钱,这火锅店你就要多上心多投入。死工资是买不起车,也富不起来的。”
冯晓玉的话直击魏景鹏的心底。他开口道:“你说的都对。开分店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今天你突然提起,我之前又从未想过,一时半会也难做出决定。”魏景鹏思忖了一下道,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样,开分店的事,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过两天給你回复。今日已晚,我们都累了一天了,先回家休息。红,我们就暂时不分了,等我决定了我们改日再说。”
“要得,要得。”冯晓玉连连点头称是。
冬夜寒冷,街巷已阒无人声。魏景鹏担心冯晓玉一个女生走夜路不安全,就绅士地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魏景鹏回家时,女儿魏贞已经熟睡了,文仁英斜倚在床头看书。
“你还没睡啊?我正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魏景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少有的高声道。
“啥好消息?看把你激动成这样!”文仁英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我去洗漱一下,你自己先猜猜看!”魏景鹏此时却不急于说了,卖了个关子就去盥洗。
等他洗漱完回卧室,文仁英已放下书,整个人缩进了铺盖里。
“暖水瓶在床脚,你先好好捂捂脚。”那时候没有电热毯没有空调,天寒地冻时,他们都是用废旧的输液瓶灌热水暖床暖手脚的。魏景鹏一钻进铺盖,文仁英就体贴地告知。
“你猜出来没有?”魏景鹏伸脚勾住暖水瓶,侧身抱住文仁英,盯着她的眼睛问。
“应该不是火锅店今天的生意特别好吧?”文仁英皱起了眉,以问代答道。
“当然不是,这火锅店生意好也不是这一天两天。”魏景鹏满意地笑了,“我跟你说啊,我这次分红的话,买一辆桑塔纳都没问题了。”
“这么多?真的有这么多?”文仁英不敢置信地连声追问道,翻身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点不假,当然是真的。”魏景鹏肯定道,然后长舒了一口气,“你不敢相信吧?其实也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嗯,这么多,太难以想象了!”文仁英也兴奋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买车?”
“呵,怎么你比我还激动了?”魏景鹏哂笑一声,然后极力用平静的声音说,“买车的事可能我们要先放一放,今天冯晓玉建议我们再开一家分店。”
“开分店?好啊!”文仁英几乎立即赞成道,开车她不想学,买车也不是她所想,魏景鹏主动放弃买车,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于是,围绕这么一笔他们从来不曾有过的巨款,夫妻俩兴奋地谈了很多很多。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上午,魏景鹏刚到办公室,就接到老上级胡部长要他去一趟办公室的电话。
“景鹏,最近都在忙什么呢?”魏景鹏一走进胡部长办公室,胡部长就劈头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是那些常规工作。”以为老领导在关心自己的工作,魏景鹏笑嘻嘻地回答道。
“只是一些常规的工作,所以空闲时间多,可以每天跑火锅店从事第二职业了?”胡部长严肃地看向他,“你今天就好好检讨一下,你把你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你的工作中去了吗?”
感知到胡部长问话中少有的严厉,魏景鹏忙收敛了笑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缄口不语。
“你是不是在敷衍塞责我不知道,但近来你工作无创新无建树我却很肯定。你知不知道,别人对你的意见都反映到我这儿来了?”胡部长继续严厉道。
“啊?”魏景鹏一阵错愕,然后扬声为自己分辩,“是,这段时间我是经常去火锅店,但都是在我下班之后,节假日的休息时间,我的工作一点也没有耽误过。哪个有意见就让他跪着提!”
“你看看,你看看你!还有意见就跪着提,这些年表扬的话听多了,现在连一点批评的意见都听不得了。你还知不知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怎么写?”胡部长毫不留情地把话甩了出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第一次遭遇到自己的领导如此严厉的批评,魏景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波涛翻滚,却又不好辩驳,于是沉默地低垂下头。
见魏景鹏老老实实地站着挨批了,胡部长缓和了语气继续说:“响鼓不用重锤。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你的工作能力我知道。从今天起,收起你的其他心思,把全部心思用在工作上,创新性地把工作搞好。”
“胡部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你看这么多年来,工作的事我什么时候撂过担子,出过乱子?我的工作你尽管放心。”胡部长的脸色好看些了,魏景鹏也恢复了镇定,他抬起了头,“您骂完没有?骂完了,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工作了。”
“你着什么急?我今天是要骂你,也是代表组织找你谈谈话。”胡部长瞪他一眼,“我知道你是‘一品天下’的半个老板,其他许多人也知道,从事第二职业,以前也大力提倡,你也没隐瞒过。但是,现在有了新规定:公职人员禁止参与一切经商活动。所以按上级要求,你必须退出一切经营活动,你不要再参与火锅店的经营活动,你火锅店的股份要么退出要么转让,总之尽快处理掉。”
犹如响雷震耳,魏景鹏瞪圆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提高了声音:“胡部长,你不是在说笑吧?看着火锅店能挣点钱,我们还打算开分店呢。你让我不参与火锅店的经营活动可以,但连股份也必须退出或转让的话,我拿自己的闲钱投点资都不行了吗?”
“说什么笑?这是组织纪律知道吗?你不相信?你马上就会看到红头文件了。”胡部长又郑重道,“景鹏,刚才我说有人对你有意见你还不乐意接受,其实你自己仔细想想,人家对你有意见,也不是空穴来风啊!我们县级机关和企事业单位排得上号的干部,还有哪个像你一样一边在单位上班,一边在大张旗鼓地干第二职业的?”
不复去时的轻快,魏景鹏从胡部长办公室出来时,脚步异常地沉重起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压惊似的先泡了杯热茶。
恰好在前一天晚,他刚刚知晓将要分得巨额红利的惊人消息,他还要为要不要开分店而思虑,转瞬之间,他就被告知这就像是一个梦,无限美好却必须结束。
如果人生就是一出戏,这剧情反转也太快太激烈!魏景鹏坐在办公室里,心却犹如在坐过山车,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
冥冥中,他意识到这出乎意外的惊与喜,将一个重大的选择摆到了他面前,而这次的选择,将决定着他未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