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沉默里,时间飞速而过。
夜幕渐渐袭临,随缕缕凉风笼罩住这一片天地,漫无边际的夜空,也升缀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实在是美不胜收。
寒月跃上枝桠,静默无声中又隐有绝美。
银霜洒下,落在月猗清冷的眉间,美得犹如身置在月宫里的上仙,动人心魄,不食人间烟火。
可那副美景,虽有人想赏,怎奈时机不对。
“上仙是有何顾虑吗?”楚泽微微挑眉,像是想模仿人世里的公子哥们做出一副倜傥风流之姿。
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妖族永远也学不会人的行为和准则。
她不由得轻笑起来。
傅泠崖则乘机移步,停在离月猗只有两步之外的地方。
不远也不近,保持得刚刚好,若有突发状况,他也能及时处理。
少顷后,她才慢慢止住笑意,不疾不徐地擦去眼角那颗泪水,正色而待,“妖族将军,不好好地待在界内守卫妖帝,却不辞辛劳跑来町兰水榭,吾猜,你的目地,应该是吾吧。”
她的声音很淡,不带惊喜也不带厌恶,就如山间的溪流,滴落在青石上砸出来的响音,声声清例。
听言,楚泽略感讶异地挑起俊眉,双掌合拍,打出赞赏的节奏,“不愧是仙门中鼎鼎有名的莲峰上仙。”
话语微停,他直接承认来意,“不错,我确实是为上仙而来。”
“是吗?”月猗丝毫不为所动,慵慵懒懒地抱臂而立,眼尾轻曳,秋水粼粼。
傅泠崖不自主地悄悄握紧揽月的剑柄。
楚泽含笑,拿出一把不知何时变出来的檀扇,隐蔽的视线,来回落在两人之间,好似并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也许,在八苦度厄莲所创的幻境里,曾发生过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名义上的师徒两人,因幻境之由忘却身份及记忆,互相生出一份爱慕;又或者,是一场刻骨铭心的仇怨……
但依他看来,前者的几率,比后者更大。
毕竟,傅泠崖此时的作风和模样,可说不上翩翩君子,面冠如玉,反而更像是已深陷情海,却又因某些因素而不得不苦苦压抑。
只不过,就是不知这段情感,是情深意浓,彼此牵系;还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此事,真越来越有趣。
一丝赤色自楚泽的眸底倏地闪过,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眼见出楚泽唇边的笑意越发浓厚,而且还满含揶揄,月猗心下微沉,一股无名火登时喷涌,激得那张清冷的面容之上遍布红晕。
但不过,明显是被人气到怒火丛生。
下一刻,仅见一团银火自月猗葱白的指尖迸发,急速冲向楚泽,势要把他狠狠地掀翻在地,气势无比凶冽。
楚泽不慌不忙,微微侧身,就已避开堪堪那道朝他射来的银火,唯留发尾处,隐隐传来一股烧焦的气味。
他浅浅挑眉,动作轻柔地拍去发尾的焦丝,看向月猗的目光,就像是一位长者,满脸无奈而宠溺。
月猗不禁冷打一道激灵。
心底的那份猜测,隐隐得到证实,却更令她遍体生寒,宛如坠入万底寒渊。
“若吾猜得不错,你,应该不是妖族统领吧?“
话落,他轻轻挑起长眉,“何以见得?”
月猗发出一声轻笑,“妖族之人,身上可没有如你一般醇厚深正的灵力。”
他了然地颔首,“原来是此处露了破绽。”
话语微扬,“那不妨请上仙来猜一猜吾的身份,若上仙猜得对,吾可告知乌桑山的位置。”
平底顿起惊雷,震得月猗的心神动荡,她猛地举起剑,周身徐徐泛开炽寒的灵力,使身侧的花草树木或结上一层薄霜,或只留下片片焦灰,“你,为何会知道乌桑山?”
她的声音极为平静,但傅泠崖却知,那份平静之下,已藏有一抹风雨欲来的肃杀,雷霆万钧。
可不待楚泽回答,下一秒,她便翻腾起跳,剑尖泛冷,狠狠朝楚泽的心口刺去。
楚泽身形一退,锋利的剑尖,却不可避免地划伤他的肩处。
一缕又一缕的鲜血,顺衣衫渗透而出,缓缓晕散。
他眉梢微皱,眸底的幽寒起起伏伏。
月猗虽一招得手,却也不曾停下攻势,反而是手腕微翻,双手极快结印,长剑倏转,刹那之际分化出近千把之数,银芒跃尖,齐齐对准楚泽。
顷刻之间,整片天幕变色,就好像已被道道剑气覆盖,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眸中暗芒微闪,楚泽先前悠闲自得的神色骤变沉重,修长的指尖处,徐徐流转起烟色的灵力。
月猗立在剑气后面,居高临下的姿势,让她好似九重天上执雷之法的神祇,威严而神圣。
此时的她,应该才能算是真正的莲峰上仙,前任涿玉宫主之徒,精修剑道与符篆,擅火。
楚泽眯眸,眼角的弧度越发加深,衬得姿色更艳,就好似他乃山精鬼怪所化,专门勾人心弦。
他的模样与姿态,更加验证了月猗的猜想。
她和楚泽,早已见过面,只不过,是她好像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但,让人奇怪之事,是除却在八苦度厄莲幻境之中的某些记忆略为模糊外,她从未失忆。
那楚泽与她,是在何处相识?又曾发生过何种渊源?
思绪纷杂间,两人已交手百招,金石之声不绝于耳,看得人眼花缭乱,精彩纷呈。
傅泠崖本想上去帮忙,可又怕突然插手会引得师尊不快,只能焦急地等在下方,一向清隽、面冠如玉的俊容之上遍布惶恐不安的颜色。
可上方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顾及傅泠崖的想法,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火花四溅。
道道符纹,如同生出自己的意识一般,在月猗的手中灵活被使用,时而锐利如箭簇,时而炽热似爆裂的炸药。
楚泽霎时被逼得狼狈不堪。
但冷不防之间,月猗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殷红而凄厉,脸色瞬间萎靡,变得苍白如纸。
傅泠崖脸色顿变,眸底飞快地闪过一缕赤芒,手持揽月,即刻便飞身上前。
双手结印,涌现出缕缕寒冽的蓝霜,直指楚泽。
不多时,刺眼的蓝芒炸亮天际,竟弄得人的视野几近失明,可当傅泠崖再度恢复明亮时,却发现整片树林里唯剩他一人,寂静无声,也无息。
他复握紧揽月,旋即又缓缓松开,修长俊秀的背影,隐隐透出不可对人而言、彻骨的痛色。
落叶飘零满地,与傅泠崖此时的心,暗暗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