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
“你还真敢来?!”
陈叔宝眼见着原本岁月静好的少女,倏然之间快步走近了他,一脸怒气,可爱的活像个受气包子的模样。
独属于少女身上的花香,也在此际于鼻尖蔓延开来,强势却又温和的霸占满了他的大脑神经。
他羞的后退一小步,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毫不夸张的说,她的美貌本就使他头晕目眩,何况是靠的如此之近的情况之下。
他感觉......他快要窒息了。
许念朝见他这副模样,当下也品味出几分不对出来,有些尴尬的理了理青丝。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遗憾道:“抱歉,这位公子。您与在下的一位相熟之人长相颇为......相似......这才错认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何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无事无事......”
陈叔宝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所接受的礼仪教养......在此刻,全部都破碎瓦解。
他好像民间普通的没见世面的少年,不知如何向喜欢的女子表达爱意,变成了一个被浸泡在蜜罐子里的蜜蜂,而其间甜蜜多的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似乎能体验到汉朝时期的司马相如为何会做出类似于《凤求凰》这样“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的诗句了。
“......姑娘也是来礼佛的吗?”
他干巴巴的发问,看起来甚至有些拘谨,完全没有半点儿方才问她为何不摘花的那股随性洒脱劲了。
“是啊。听说很灵验呢。”
许念朝的尴尬,也就短短停留了一秒钟,毕竟他们互不相识嘛,无甚大碍的。
话音落下后,她便像个无事人一般,悠哉悠哉的领着阿缦拾级而上了。
陈叔宝连忙跟上了少女,不远不近的缀在她身后,控制不住的一股脑向她倒着心中的苦水。
“我是觉着宫......家中太烦闷,便出来散散心。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否婚配......?”
许念朝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却是很温柔认真的回应:“小女子名子虚,家住乌有镇,与夫君无稽昨年和离,育有一儿一女。”
阿缦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许姑娘可真爱开玩笑啊。关键是,那傻男人怎么一副天打雷劈的表情,该不会是信了吧?
陈叔宝呆了呆后,缓缓道:“子虚姑娘的名字......真好听。”
“这位无稽公子可真是不识天高地厚,竟然舍得与子虚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和离!”
“若我为无稽公子,定当是要对子虚姑娘好一辈子的!”
他的一番话惹笑了两位少女,尤其是许念朝,干脆停下了脚步,扶着阿缦笑的直不起腰。
陈叔宝不解的望着面前笑的前仰后合的少女,眼中的眸光逐渐痴迷,他呢喃着:“孩子不姓陈都无妨......两个孩子罢了。本殿下也养得起......再来两个都不成问题......”
他恍然间只觉得,他那原本锦衣玉食的一生,在遇到如此灵动鲜活的子虚后,变得前所未有的贫瘠枯燥。
幸而阿缦只忙着同许念朝笑了,从而未曾听清。
若是叫她听清,她定会追着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少年一顿踢打,将他那张貌若潘安的脸蛋揍成猪头,让他再也无颜面见世人。
几人又笑谈了片刻,便继续出发了,他们现在所去的寺庙,是当今鼎鼎有名的开善寺。
开善寺在后世位于南京,明朝时期,朱元璋称帝于南京,并赐名“灵谷禅寺”,同时还御封灵谷寺为“天下第一禅林”。
开善寺不愧为“天下第一禅林”,香火极足,未入寺门便能闻到浓浓的香火味,不免让人心生崇敬之意。
只是,偌大的寺庙,除了他们三人,竟没有别的香客出入。
许念朝觉得奇怪,便询问正在放生池前洒扫的小师父。
小师父先是一顿善哉善哉,随后恭敬的拱着手,高深莫测的来了一句:“今日主持刚云游归来,吩咐过,只接待有缘之人。”
陈叔宝闻言开心极了,他不禁将俊俏的眉梢得意洋洋的弯起,笑意如何都藏不住,顺着小师父的话道:“如此说来,子虚姑娘与我定是有缘之人喽。”
“云云人海,若能相遇自然是有缘分的,公子说笑了。”
许念朝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有些不虞。
虽然她心中知道两人非同一人,但谁叫他们长着一张脸孔,总是叫她忍不住便想作弄。
阿缦处在许念朝身后,自然将二人之间的谈笑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担忧的凝视着少女纤细的身姿倩影,生怕两人暗自互生了情愫,而导致殿下被这位陌生的公子撬了墙角。
那可不行,这样的纨绔子弟一看便知配不上许姑娘......
得尽快通知殿下回来才行。
“二位......吾于此等侯二位许久了。”
一道清润似水的声音倏然间出现,瞬间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许念朝本以为开善寺的主持,怎么也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年迈老僧,不曾想却是位身量宛若劲松翠竹的少年。
他的面容虽模糊不可见,但眉心之中的一点朱砂却清晰可见。
他身着圣洁飘逸的白色袈裟,姿态从容自若之间带着些看淡世俗的无情无欲。
他的颈间则佩戴着长长的一串佛珠,大抵是最为常见的一百零八颗。
他的左手持着金光淡淡的禅杖,在他不经意晃动之间,杖顶的锡环便随之发出轻灵的鸣响。他的右手则缓慢转动着另一串佛珠,粗看大略是十四颗。
至于为何佛珠数量为何偏要是一百零八颗与十四颗,许念朝曾听许念年解释过。
他说:“一百零八颗是为了表示求证百八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从而使身心能达到一种寂静归无的状态。”
“而十四颗,则是表示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拜见了无主持。”
洒扫的小僧冲着了无主持行了个礼,便贴心的去别处清扫了。
等小僧离开后,了无随意的挥动了一下禅杖,让许念朝和陈叔宝同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原本林中的自然喧闹一下便与他们隔绝开来了。
他们处在一个周遭绝对封闭的静寂空间。
就连许念朝身后的阿缦也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本就空旷的开善寺,随着云雾四处弥漫,此刻更是越发空灵虚幻了起来,仙逸的不似凡人踏足的地方。
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
不过,正在经历穿越这种荒唐事的许念朝,对此等玄幻事件的接受程度已经没有那么低了。
她心中虽惊异,但也明白,眼前的少年没有恶意。
而陈叔宝本就是皇室贵胄,对于了无的名号还是听过一些的,当下只觉得自己出来一趟实在是走运,遇到了子虚不说,竟然还遇上了传说中云游四方的了无仙僧。
“您就是了无主持吗?”
“是的施主。”
了无微微颔首回应道,依旧虚幻着面容。
许念朝端详着他,莫名生起一股强烈的亲近之意,心中不免觉得神奇。
对不起!她承认她先前说世界上没有神仙的时候声音大了点。
“唐突了,仙僧......请问为何看不清您的面容呢?”
陈叔宝望着他那张云雾缭绕的脸,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施主的境界不够,若他日能与吾平起平坐之日,自是可以。”
了无虽有问必答,但声线依旧平淡无波。
陈叔宝闻言遗憾的拜了拜,随即叹了口气道:“那恐怕是永无契机了,入佛门便要断红尘,我怎舍与子虚姑娘切断了缘分?”
许念朝刚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倏然间感受到,了无圣僧的视线不咸不淡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了无细细的望了少女许久,才淡淡的开嗓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七月半,盂兰盆节,放河灯,祀亡魂。”
“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的阳气灭绝之后,经七日的以复生,此为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此消彼长循环之理。”
“送姑娘而来的那位故人,届时便会借此契机来此,助姑娘一臂之力。”
“成也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败也,沧海横流,兵连祸结。”
他的声音愈加飘渺,随着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逐渐淡去。
四遭的钟磬之声随着他的离去,似乎变得更加沉闷,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二人的神识海中。钟声的余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海上潮水般恭送了无圣僧的离去。
许念朝蹙着眉,刚想要出声挽留,她的脑海中便响起了了无的声音。
“切记万事小心。”
“......呵。”
那最后一声轻呵,似乎带了些旁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之意,可,许念朝觉得应当是她听错了,毕竟,他可是圣僧。
何为圣僧?
圣僧应当是大公无私、无个人之情、博爱于天下苍生的。
她之于他不过是万众之相的其中之一罢了,又如何能掀起他的自我嘲弄之意?
“了无仙僧果真若传闻一般高深莫测啊!”
“只是人间怎会因为中元节的到来就变成炼狱呢?往年中元节可都相安无事呢。”
陈叔宝一头雾水的看向了身边的少女,本想与她探讨一番,可不期然间又是心头一窒。
“.......是吧?子虚。”
她......比之方才又美了不少。
原本她还有些烟火气,如今的气质倒是与了无仙僧相似,圣洁纯净,不似人间之人。
“还不知公子名姓?”
少女沉思片刻,忽然转向他,面庞之上是全然温和的笑意。
她的眼眸中细微深邃的星光明明落落,像是流淌着万顷星河。
陈叔宝倏然回神,耳廓微红,答道:“抱歉啊,子虚姑娘,我竟然忘记了自报家门,我叫......陈叔宝。”
少女闻言笑容微滞,似乎有些犹豫,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陈叔宝啊......生于南朝陈逐渐没落的时期,也是后世之人津津乐道的陈后主。
可他也只是个喜欢诗词歌赋的孩子,帝位于他,代表的不仅是荣耀,更多的是一种孤独的责任与枷锁,束缚了他的天性与诗才。
他虽无帝王之才,但是个才华横溢、内心柔软的诗人。
“刚才骗你的啦,名子虚、乌有镇......可不就是子虚乌有吗?”
陈叔宝喜极,下一刻举一反三道:“夫君无稽......无稽之谈!”
少女点了点头道:“方才与你并不熟悉,便对你存了防备之心,未曾告知本名。想必公子你胸襟开阔,定然不会与小女子计较的。”
陈叔宝连连点头,红着脸,自省道:“方才我也是唐突姑娘了......不知姑娘本名是?”
“姓许,名念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