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初,苍穹太清本是一片混沌洪荒。
日月盈缩,斗转星移。
倏然有一日,三朵天莲破开鸿蒙荒凉,诞生于天堑之巅。
一时之间,华光流转自天堑,荣光耀眼漫天。
白墨两莲是彼此天生的宿敌,祂们生来对立,善恶不融,注定不死不休。
余下那朵是彩莲,祂并非纯粹的善与恶,而是参透了善恶,立于二者其间之念。于混沌沉沉的世间而言,是仅有的绝色。
于是乎,白莲呵护之,墨莲觊觎之。
祂们修作人形的那一日,学着云下的习俗,各自取了名讳。
黑莲取名叫君晏。
白莲名为江崇南。
而彩莲则唤作南昭。
千亿年间,亦有或多或少的神物诞世,只是祂们皆无初时那三朵莲花的权柄,祂们是无人可企及的至高存在。
后世出现的神明们,遂尊称祂们为“至高神”。
......
亿万年不过弹指之间,于天境的神仙们而言尤甚。
自从至高女神南昭被至高魔神君晏所囚困,二人双双跌落云巅,落入云下之后,至高神江崇南也于神界消失了踪迹。
三位至高神各自的拥护者更是随之销匿了声迹。
于是,那些平日里在无尽生命中摆烂、无欲无求的神祇便更觉空虚寂寞,巴不得个个都下界去凑热闹才好。
若不是云下入口已被封锁,那他们高低也是要去逛一遭人间的。
毕竟,于他们而言,生命本就漫长无涯,若再不找些乐子,那简直会终日郁闷致死。
啊对了,死都是不能轻易死的。
毕竟他们长生不老、百毒不侵,只要他们还仍有信仰存于世间,那他们便永不会腐朽泯灭。
神历上显示,今日是个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的好日子。
火神与风神平日里最爱热闹不过,二人便发了神帖,作东广邀众神饮仙家茶水,食珍馐美馔,观下界趣事。
此番行为说是观下界趣事也不为全对,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完成女神临走之际给他们下达的神谕:庇佑女神治下,曾经繁荣昌盛的人间。
众神都纷纷赴约了,甚至就连平日里与风火两神互不对付的水神都应允了。
不过大家都猜测,水神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那风神所有的“轮回涅槃镜”。
“轮回涅槃镜”是乃天地之间除了三位至高神以外,唯一可以窥得世间百态的上古神器,亦甚至可以窥得上神乃至至高神们的踪迹。
据说此神器出现的时间比三位至高神还要久许多,是混沌天体的本源之物,故而坚不可摧,高深难测。
怪哉的是,祂却认了至高女神南昭为主。
如今,风神作为女神眷属,不过负责暂管。
即便如此,却也很叫人眼红了。
至高神、至高女神与至高魔神,祂们不仅是最早的那一批神祇,而且样貌生的也是天地之间最为好看、最精致的。
但,纵使祂们三位追求者无数,却又只各自相爱相杀。
好吧,这样说其实是不准确的。
因为,那都是至高神与至高魔神的一厢情愿。
至高女神向来爱世间万物。
祂虽博爱,却也爱的浅薄,任何生灵向来都无法成为祂的特例。
祂的脾性也是三位至高神中最为随和的,祂向来不会对任何生灵露以愠色,总是言笑晏晏,温柔若水。
宛如晨曦朝露般滋润世间万物,万物皆偏爱于祂。
何况,爱慕女神之人可不仅仅限于异性神之间,就连同性的女神也并不在少数。
可能正是因此,才让那至高魔神嫉妒的发疯,忍无可忍使了上古禁术,逼得女神与祂三世相缠。
但,毕竟那魔神生来便是万恶之源,所以即便是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放在祂身上了,也只会叫人觉着还不够狠。
咳咳,言归正传。
这水神啊,亦也是心悦女神的老舔神了。
来此与他们相叙大抵是假,为了趁机窥伺一把女神于人间的风姿才是真吧。
众神暗自估摸着,若非他那时独自布水误了下界的时机,他也定会追随女神而去,而不是强忍下昔日之仇,眼巴巴的跑过来受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一群没谈过恋爱的摆烂神们司空见惯,纷纷表示理解。
风神仙宫之外,异象横生。
凤啼鸾鸣,霞光万道,仙音渺渺,万花齐放。
天境已许久没有这般盛大的异象出现了。
以往这般盛况的降临都对应着三位至高神的莅临,但魔神与女神此刻不可能出现,那出现于此的,也只能是失踪许久的至高神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众神便见得一道耀目而净澈的霞光普照而至,而他们的至高神也逐渐在霞光消散之后,显现出了身形。
江崇南乘着雾白的祥云,缓缓踏足于冰晶般剔透的仙砖之上,足底步步生莲。
祂的面上笼罩着浓雾般强大的天地法则,使得云边行礼的众神无法窥见其半分面容,只觉其肃穆而圣洁。
众神所无法得知的是,他们的至高神,藏于天地法则之下的面容,是一种何等的不堪。
就好若破碎之玉珠,撕裂之锦帛,便是损坏,也别有一番滋味。
少年美的超脱俗世,祂纤长浓密的白色眼睫之上,堪堪挂着几许泪珠,泪珠晶莹璀然,使祂看起来悲悯且温和。
但祂浅金色的眼眸中,却酝酿着与之丝毫不符的晦暗之色,阴翳肃杀。微薄的唇畔紧紧抿着,无一丝血色,只苍白的叫人心碎。
祂身着金色符文滚边法袍,袍上则泛泛缀着数不胜数的耀目辉光,灿若穹宇银河,熠熠生辉。
这样的祂,却执着一缕青丝,并将其小心的藏于广袖之中。
那青丝极长,且裹挟着莲花独有的芬芳,泛着盈盈金光,看起来莹润顺泽。
它随着江崇南匆匆的步履而拂动,飘扬之间,与祂从不染纤尘的法袍若即若离的缠绕在了一处,暧昧斐然。
江崇南并未理会身边行礼的众神,瞬息之间便抵达至了风神仙宫之内。
风神那偌大的仙宫,是由东海上贡的水晶堆砌而成的,大到一屋一瓦,小到一桌一凳。随处可见的光明珠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装点于其间。
风神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他只在乎美观,不在乎实用性,即便诸神尊贵的神明之眼都要被闪瞎了。
大殿之中,仙娥们身着浅蓝色的云纱仙裙,翩翩行走于其间,不断为在坐的神明们奉上水晶壶、水晶盘所装的美酒佳肴。
风神姿态慵懒的靠坐在高位的软垫之上,惬意的半眯着他那双狭长的神眼。
他的眼眸里泛着清透浅薄的蓝光,像是世间最寡淡的一阵风。
神游之间,他似是注意到了远处莫名的静默,淡若古井的眼中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思索。
“元清,把轮回涅槃镜交给吾。”
人未至,声先至。
江崇南漠然而淡泊的声线,片刻之后便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响彻在了他的宫殿之中。
风神元清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阵极大的压迫之力便随着话音落下而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略显狼狈的滚落下高座,被迫跪倒在地面,臣服于眼前之人。
“......拜见至高神冕下。”
江崇南飞身跃上神座,神情冷淡的落在了元清的身边,问道:“轮回涅槃镜现在何处?”
借着殿中微风之势,元清很快便感知到了至高神手中的那缕青丝,他确信,那是属于至高女神南昭的。
而身为祂的眷属,祂的从神,他此刻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女神的布局全将会功亏一篑。
他压下心中愈盛的怒意,面上则恭敬的答道:“......小神将轮回涅槃镜贮于大殿中央的仙池之中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众神集聚,自会开启。”
“吾现在便要。”
江崇南皱了皱眉,语调略显不耐,压迫感亦随之更盛了些。
“轮回涅槃镜需要十名神祇合力开启,冕下即便是取走了......您一人也无法开启。”
“不知您意欲何为?或许小神可以帮您解忧。”
元清垂着首,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江崇南冷笑两声,随之轻轻挥手,一道透明的屏障便在二人之间展开。
至高神所设的屏障,与世隔绝,若在此交谈,便绝不会有第三者探听得到。
“吾知汝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身为卑贱的眷属,却对南昭存了爱慕之情。”
“轮回涅槃镜中蕴藏的力量......不是汝这种区区属神可承受的。何况汝身为南昭的属神,难道感知不到南昭的神力日日在衰减吗?”
元清面上恭敬的神情逐渐淡去,言语也变得不客气起来:“冕下,小神受至高女神所托,绝不能将轮回涅槃镜交交予旁人。”
“您大可留在此处,与众仙家一起观镜中之事,何必取走?”
江崇南闻言便知争论无益,便索性将指尖遥遥对准了风神元清的后脖颈,纡尊降贵的将自己的些许神识注入了元清的神躯,一顿查探后,确实找不到轮回涅槃镜的踪迹。
他冷淡的俯视了一眼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元清,便要转身去殿中央寻觅轮回涅槃镜。
元清撑着地面坐了起来,趁着江崇南还未解开屏障的功夫,他扬起了恣意又快活的笑容,嘲讽道:“冕下是嫉妒我这区区属神居然可以得到女神的眷顾,竟也可以一时掌管轮回涅槃镜?”
“可冕下本是这世间至纯至净之体,怎么会有那样卑劣的情绪呢,大抵是小神猜错了吧?”
不待元清话音落下,大殿中央便倏然间泛起剧烈的波涛,一朵朵墨色的莲花接连若烟雾一般,占据满了风神的大殿。
魔风源源不断的灌入大殿之中,神力低下的仙娥们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江崇南顾不及回应元清挑衅的话语,纵身飞越,凌空而立,与墨莲缠斗在一处。
几个回合之后,金光大盛,墨莲不敌,很快便退散开了去。
江崇南悬停在半空之中,在圣光笼罩之间,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元清,神色若在看什么蝼蚁一般,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祂道:“吾与南昭是为并肩,汝与祂不过附庸罢了。”
江崇南的话音刚落,殿中央便激起一阵滔天气流,一个椭圆形的镜子逐渐显现了出来,镜子上是一张无情无欲的脸庞,帅的叫人窒息。
此人发丝眼睫俱为白色,眼瞳则映着浅浅的红光。
祂的眼波冰冷无情,似乎世间除了至高女神,再无人可牵动祂的情绪。
祂的眼神越过粼粼水波,凌厉的与江崇南对视。
祂冰冷的吐息道:“汝与南昭并肩?莫要把吾笑死啊江崇南。”
“不论汝愿与不愿。如今,同南昭并肩之人,是吾。”
在场的众神不由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这瓜吃的,实属精彩啊!他们这一趟,属实是没白来。
不过,那水神好像又迟到了......唉,陷阵冲锋也就罢了,吃瓜都吃不着新鲜的。
“汝究竟将南昭的神躯藏于何处了?”
江崇南抿着唇,攥紧了手中的青丝,问道。
君晏瞥到了那缕属于南昭的青丝,语气更为冰冷了几分,冷笑道:“干卿何事?滚。”
随后那号称世间永远不会碎裂的轮回涅槃镜......
......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