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次年四月，万物复苏，阳和启蛰。熊亦燃进了藏翠楼已经大半年，整个人也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在蓉妈妈的全力督促和严厉指导下，她已然从一块璞玉雕琢为成品。棋道浅涉，诗书颇通，在柳锦絮的强烈要求下，琵琶也成为了熊亦燃的标配技能。更难能可贵的是，经过蓉妈妈的多番努力，不但遏制住熊亦燃的口音在藏翠楼疯狂传播，熊亦燃自己也更是可以收起大半口音，只有一些特定情况或者极度放松的情况下才会露出狐狸尾巴。
眼瞧着自己一日日向着闺秀靠拢，熊亦燃说不出什么心情来。夜里坐在妆台前对着成像高糊的铜镜，她也会恍惚。抚摸这张日益熟悉的面容，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是21世纪的熊亦燃还是南昭的熊大。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从未停止，可却也能随着时间越发容易地压制。
“姑娘姑娘！快尝尝厨房新做的枣花酥！可好吃啦！”
宝铃捧着盘点心由门而入，迈着小碎步喜滋滋地来到熊亦燃跟前。这大半年下来宝铃已经能撑起这一个房内的事务，芸雀也在三个月前就回了柳锦絮的院子。在熊亦燃的投喂下这丫头长高了许多，也胖了一些，从面如菜色到如今红润健康。如今在熊亦燃身边，穿戴不说多贵重但也整齐，扎飘带的垂挂髻配上她纯洁无辜的小鹿眸子，可爱得让人见了忍不住想捏一把她的脸。
朝夕相处久了，宝铃又对熊亦燃的事格外上心，一下子便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姑娘咋了？怎么不开心呀？”
“没事，有点想家啦！”熊亦燃听到动静回过神，笑着接过宝铃手上的盘子：“又拿了什么好吃的？一起坐下吃一口，你锁门儿了吗？”
“锁好了，今儿做了枣花酥，我就拿了一盘给姑娘尝尝鲜。”宝铃怕她吃了口干，倒了杯香茶放在妆台上，又拿了个小杌子摆在熊亦燃身边乖巧地坐下。
对上宝铃晶亮的眸子，熊亦燃忍俊不禁，拿起一块枣花酥塞到她嘴里：“我看是你想尝尝鲜吧！”
宝铃咬碎枣花酥，只觉得满口清甜。两个姑娘围在一起对着点心盘子进攻，没一会儿便吃了个精光。
“对了姑娘，刚刚在厨房听小厮们嚼舌，说是京里来了达官贵人，出了好多钱来看四大花魁呢！只为见一面，便已经砸出百两黄金给染娘！”小丫头咂舌：“这么多钱！都够买下我们一个村的人去做奴隶了！”
熊亦燃深知藏翠楼的价格并不亲民，可百两黄金只为一见，那嫖……啊不，深入了解一下的话岂不翻五倍八倍了？！她不禁对这几位花魁娘子更加好奇起来。
耳朵里满是四大花魁的传奇，熊亦燃却连她们的一片衣角都没见过。其实讲真的，别说是名震这行业的四大花魁，就是唱烟阁这个门儿她几乎都没怎么出去过，只在极少数的节日里会被蓉妈妈扣上帷帽，在少有人出没的清晨带到后面院子里透透气。
虽说是被严格培训的，可熊亦燃知道藏翠楼并没有想把她往花魁方向培养，她虽说才十六七，可在这古代也不算什么年轻一辈了，按说该快些教她接客才对，可楼里的态度似乎根本不急的样子。
按芸雀的话说：“姑娘虽说容貌也出众，可若想在这藏翠楼里拔头筹，怕是也不易呢。”看，多么委婉的话！就差明说她长得在这妓院里排不上号了。容貌算不得极品，内秀也不行，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要如何这般保持她的神秘感。
进了这花楼，她想不通的又岂止这一件事？宝铃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将点心盘子撤了，收拾了妆台后净了手，为熊亦燃梳洗妥当。见她还是愣着神，宝铃替她换上寝衣宽慰道：“姑娘何须闹心呢？眼见你现在学有所成，保不齐你就是那天的第五个花魁呢！”
熊亦燃见她这般笃定认真，不由得笑了出来，心情好转了许多。不过第二天看到蓉妈妈领着个徐娘半老，但香肩半露风韵犹存的媚妇人时，她便笑不出来了。
蓉妈妈像瞧不见熊亦燃垮下来的虎批脸，笑意盈盈介绍道：“这是咱们藏翠楼的染娘。姑娘的礼仪规矩和诗书琴艺都学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闺中术便由她负责教授姑娘了。”
不等熊亦燃说什么，蓉妈妈便极快地向房中的丫头们挥了挥手，将一干人等都带了出去。不放心的宝铃一步三回头，最终也被蓉妈妈拽了出去。
染娘绕着熊亦燃转了两圈，细细地打量着。思索片刻，突然伸手扯下了她身上的外裳。熊亦燃里面只着了件齐胸襦裙，猛然被扒了衣服受了惊，她低呼一声抬手护在胸前。
“长得倒是唬人，可这也不是吃青楼饭的料啊！”染娘心中嘀咕，默默摇了摇头。真不知主母抽哪门子疯，什么仙女？瞧瞧这傻不楞登的样子，扯个衣服身子就僵得像冻了两年的蛇！她向来只培养花魁，再不济也是那仅次于花魁的十二位金钗，这等资质平庸的货色，也配被自己教导？真是白瞎了那些房中术！
熊亦燃抱着肩膀，瞧出染娘眼中的不屑也是心中咒骂不休。多新鲜呐！一个教良家少女倚门卖笑，衣服都穿不立整的老娘们，还满眼鄙夷与失望地看着自己？！瞧瞧她那个样儿，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一看就是个老绿茶，我呸！
两方看不顺眼，相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但染娘毕竟是教习老师的身份，自然处在上游。这可苦了熊亦燃，她自是不服染娘的，可这毒妇浸染这行多年，对付她一个直来直去的丫头手拿把掐，该罚的时候花样多，也绝不手软。
抗争自是抗争不过的，熊亦燃每天坐冥纸和鸡蛋坐到腰几乎要断掉，练习按跷更是手都抬不起来，其他少儿不宜的就更惨了。宝铃白天被赶出去，晚上能进房来伺候。瞧着身心俱疲的熊亦燃，她心疼地直掉泪，只能多倒些药酒来替熊亦燃按摩腰和手腕，试图替她缓解疲乏。
可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哪怕是羞羞的功夫呢？总之又三个月下来，熊亦燃被迫掌握了房中密术，并成为了一位优秀的按摩师傅。
后遗症？倒是也有，比如在那以后熊亦燃看不了冬日廊下的长条冰溜子和形状浑圆核桃，见了就会哕。当然，看到染娘也会。
染娘倒是不在乎，结束课业后她乐得跟柳锦絮交差，喜滋滋地汇报茉心姑娘全面出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