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殿”三个字，如同三座大山，压得韩厉几乎喘不过气。这可是青元门掌管戒律、审讯犯事弟子、甚至探查奸细的地方！据说殿内有阵法能直指本心，寻常谎言无所遁形。被带到这里，意味着宗门高层已经对他这个突然冒头的杂役弟子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那名传令的执事弟子面无表情，语气不容置疑，显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周围尚未散去的观战弟子们听到“问心殿”之名，纷纷色变，看向韩厉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幸灾乐祸或是更深的忌惮——这小子果然有问题！
韩厉心中冰凉，知道这是自小比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甚至比面对任何对手都要凶险。他强迫自己镇定，大脑飞速运转。问心殿探查的是什么？是心怀叵测？是修炼邪功？还是身怀重宝？
他的秘密核心在于黑玉佩，此物来历不明，功能诡异，若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但另一方面，他自问入门以来谨小慎微，从未做过危害宗门之事，修炼的也是正经的《长青诀》，改良符箓虽然取巧，但并未违反明面规则。
“不能慌……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只要守住玉佩的秘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韩厉暗暗给自己打气，同时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和茫然。
跟着执事弟子离开广场，穿过层层殿宇，来到一座气势森严、通体由黑石砌成的大殿前。殿门上方悬挂着“问心”二字的匾额，笔力千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步入大殿，光线顿时昏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却丝毫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更添压抑。大殿深处，三名身着黑袍、气息渊深的长老端坐在蒲团上，目光如电，瞬间落在韩厉身上。正是之前在贵宾席上观战的那几位！
居中的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直接在韩厉心神中响起：“韩厉，你可知为何唤你前来？”
韩厉恭敬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弟子不知，请长老明示。”
“你以练气二层修为，连克数名练气三层弟子，所用手段看似取巧，却每每精准奏效。尤其是对低阶符箓的运用，已超寻常弟子理解范畴。”左侧一位面色红润的长老沉声道，“宗门培养弟子，首重心性根基。你修为进展、法术运用与资质明显不符，需查验是否走了歧路，或身怀异物。”
果然是为了这个！韩厉心道。他早有准备，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想好的说辞回答，核心原则是：九分真，一分假，绝不提及玉佩核心功能。
“回禀长老，弟子不敢隐瞒。弟子资质低劣，自知仙路艰难，故平日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在百膳堂劳作时亦利用间隙锤炼体魄神识（真）。至于符箓之道，弟子确实私下极为痴迷（真），偶然在坊市购得一本《基础符箓详解》（半真，书是真的，但重点在夹层），日夜钻研，对符文结构略有心得（真）。弟子愚钝，画符成功率极低，那些用于比试的符箓，皆是练习时产生的异变品，效果不稳，弟子亦不知为何如此（假，但将异常推给‘偶然’和‘异变’，无法证伪）。比试之中，弟子只是根据对手特点，勉强运用，实属侥幸（示弱）。”
他这番话，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资质差但肯努力、运气好还有点小聪明的弟子形象。努力是真，痴迷符箓是真，书是真的，符箓效果异常是“偶然”，逻辑上勉强说得通。
三位长老静静听着，目光如炬，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大殿内的檀香似乎更浓郁了一些，韩厉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看透。他知道，这是问心殿的阵法在起作用了！
他紧守心神，不断在心中强化自己的说辞，尤其是将玉佩的存在和功能彻底屏蔽在思绪之外，只反复想着自己的“努力”和“偶然的运气”。怀里的黑玉佩此刻冰凉一片，没有任何异动，似乎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进入了最深沉的蛰伏状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内落针可闻。压力越来越大，韩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依旧保持着清明和“诚恳”。
良久，居中的清癯长老微微颔首，对右侧一位一直闭目不言的白须长老道：“李长老，你看？”
李长老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竟然是罕见的双瞳，显得深邃无比。他看了韩厉一眼，淡淡道：“心性尚可，无魔气沾染，亦无夺舍痕迹。神识较同阶凝练，应是刻苦之功。至于那符箓异变……天地万物，确有偶然。只要不为恶，些许奇遇，亦是缘法。”
这番话，等于是为韩厉定了性：没问题，就是个努力加上运气好的小子。
韩厉心中巨石顿时落下一半！这位李长老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很多东西，但显然没能发现玉佩的秘密！是因为玉佩层次太高，还是其隐匿能力超乎想象？
清癯长老点点头，对韩厉道：“既如此，你且上前，点燃这柱‘明心香’。若香燃期间，你心神无碍，此事便作罢。”
一名执事弟子端上一柱淡金色的细香。韩厉知道，这是最后一道，也可能是最凶险的考验。这明心香据说能放大心魔，若心中有鬼，极易迷失。
他平静地上前，接过线香，在烛火上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钻入鼻息。
刹那间，韩厉感觉眼前景象微微晃动，各种杂念纷至沓来：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对赵莽等人的怨恨、对未知前路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对苏婉师姐的遐想……这些都是潜藏的心魔。
但他心志本就坚韧，加上长期受玉佩滋养，神识稳固远超同阶。他紧守一点灵台清明，默念《长青诀》口诀，将种种杂念强行压下，如同狂风中的磐石，岿然不动。
香烟袅袅，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香尽，烟散。韩厉眼神依旧清澈，只是脸色略显苍白，那是神识高度集中的消耗。
三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居中的清癯长老挥了挥手：“好了，你且下去吧。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亦莫要走了歪路。”
“多谢长老！弟子谨记！”韩厉强压住狂喜，恭敬行礼，退出了问心殿。
走出大殿，重见天日，韩厉感觉如同重生一般，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不远处，正是之前替陈风传话的那个张姓外门弟子。他看着韩厉，脸上带着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韩师弟，恭喜通过问心殿核查。陈师兄说了，既然宗门认定你清白，那他之前倒是多虑了。他请你明日午后，去他洞府一叙，算是赔罪，顺便……聊聊符箓之道。”
刚出狼窝，又遇虎邀！陈风的“邀请”，比问心殿的审查更让韩厉感到棘手！毕竟，问心殿讲究规矩，而这位陈师兄，显然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韩厉看着对方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心中叫苦不迭。这陈风，果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去，可能是龙潭虎穴；不去，便是公然驳对方面子，后患无穷。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哦？陈师兄也要找韩师弟探讨符箓？真是不巧，我已与他约在先了。明日午后，韩师弟需来我符箓阁一趟。陈师兄那边，我自会去说。”苏婉师姐不知何时出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给了韩厉一道护身符！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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