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一肚子憋屈和领导训话留下的心理阴影，凌墨拖着沉重的“魂步”，终于按照导航七拐八绕地找到了第七小组的集体宿舍所在地。这地方偏僻得，简直像是地府规划时被忘掉的边角料。
区域门口挂了个牌子，材质不明，能量供应极不稳定，字迹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勉强能认出：【第七小组临时安置点】。那“临时”俩字还闪烁得特别心虚。
凌墨嘴角抽了抽，得，看来不只是他临时，这宿舍也是临时的。他直接穿门而入——然后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给送走第二次。
这哪儿是宿舍啊？说得好听点叫集体宿舍，说得实在点，这根本就是个大型魂魄仓储中心，还是清仓处理那种！
空间倒是挺大，挑高也足，但四壁和地板全是那种灰扑扑、仿佛掺了劣质回收材料的能量体构筑的，摸上去估计都是粗粝的塑料感。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怪味，像是电路板烧了混合着老房子里的陈年灰尘，吸一口都感觉魂体纯净度要下降几个百分点。
放眼望去，没有任何私密性可言，没有床，没有桌子，甚至连个遮挡的布帘子都没有。只有地上用暗淡得快要熄灭的荧光线条，勉强划出了一个又一个长方形的格子，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每个格子也就刚好够一个魂魄直挺挺地“躺”进去，多一厘米富裕都没有。
一些格子里已经“躺”了魂，清一色的实习员制服，个个脸上没啥表情，眼神放空，有的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发呆，有的则面无表情地刷着地府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一张张生无可恋的脸。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和不知哪里传来的、规律得令人心慌的滴滴声。
凌墨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家伙，12魂一间？这特么是魂魄胶囊旅馆吧！还是最廉价、按分钟计费的那种蜂巢公寓！
他对照着身份卡上的编码，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格子。位置还特别“好”，就在最里面的墙角，紧挨着一个不断发出低沉嗡鸣、偶尔还闪烁一下故障红光的巨大装置，看样子像是整个宿舍区的能量调节总阀之类的东西。
他认命地飘进去，尝试着让自己“贴合”在那个格子空间里。一种强烈的束缚感和不适感瞬间包裹了他，虽然魂体没有实质重量，但这种被严格界定、约束在固定小方块里的感觉，比被塞进经济舱中间座位还要憋屈十倍。
他瘫在格子里，生无可恋地掏出地府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他写满绝望的脸。再次确认余额：【阴德点：12.5】。
一股冰冷的、实实在在的生存危机感，比忘川河的水还要刺骨，瞬间把他淹没了。拼死拼活，差点被猫挠，还被投诉，就赚了9.5个点？这够干嘛？买根能量棒都得掰成两半吃三天吧？
他手指哆嗦着，点开了那个预装的、图标花里胡哨的APP——【地府通】。这玩意儿号称地府版大众点评 支付宝 58同城，集生活服务、信息查询、购物消费于一体。
他首先戳进了【魂魄能量补给】板块，相当于阳间的外卖软件。
琳琅满目的商品瞬间弹出，配图倒是挺精美，但那个价格……凌墨感觉自己的魂核都抽搐了一下。
—基础凝魂露(仅维持最低限度存在感，味道如白水)：5阴德点/份
—标准养魂套餐(提供基础活动能量，约等于阳间一碗素面)：15阴德点/份
—高效聚魂膏(快速恢复魂力，适用于重伤员)：30阴德点/份
—奢享魂玉髓(极致滋养魂体，大幅提升舒适度，据说有香槟口感)：100阴德点/份
凌墨看着自己那12.5的余额，只够买两份半最基础的“凝魂露”，喝下去大概也就比魂飞魄散强那么一丁点，想有点饱腹感？想精力充沛？做梦都比这实际！
他不死心，手指颤抖着又点开了【住宿服务】板块，他倒要看看，想逃离这个破胶囊格子间，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APP界面一闪，弹出个浮夸的广告页面：【地府安居——为您解决阴间住房难题，开启尊贵魂居新体验！】
下面的列表更是看得他魂体发颤，差点没当场能量不稳：
—集体宿舍（12魂间）：免费，实习期福利，解释权归地府后勤部所有
—标准单间（10平米，基础能量供给，共享卫浴）：200阴德点/月
—舒适一居室（带独立卫浴，能量浓度适中，可选朝向）：800阴德点/月
—豪华阴宅（毗邻能量泉眼，风水绝佳，私密性好，智能魂控）：5000阴德点/月起
—往生小区（稀缺轮回区房资源，靠近优质轮回通道，摇号资格难得）：价格面议，需审核资产证明
凌墨眼前一黑。一个最破最小、估计也是老鼠都不爱去的单间，月租都要200？这意味着他不吃不喝，一天完成5单任务，也得攒上好几天才够交房租？豪华阴宅？那得勾多少魂？怕是把整个硅谷的程序员都提前打包送来也不够吧！还有轮回区房？投胎还得讲究个“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是吗？这地府的房价，是诚心不让鬼活，也不让鬼安心去死啊！
他绝望地退出APP，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那张惨淡的魂脸。活着的时候当牛做马还房贷，死了居然连个单间都租不起！这穿越生死两界的贫困，真是离了大谱！
“嘿！兄弟！发什么呆呢？搁这儿参悟鬼生呢？是不是让这物价给吓岔劈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凌墨一抬头，就看到隔壁格子那个庞大的、圆润的魂体——王多多同志，正艰难地从他那显然有些局促的标准格子里把自己“拔”出来，那动作看着都替他费劲。
王多多像颗饱满的汤圆似的飘到凌墨的格子边，非常自来熟地探头，一眼就瞄到了凌墨手机上还没完全熄灭的【地府通】界面，顿时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烁着“我懂你”的精光：“咋样？是不是看得魂儿都凉了半截？发现咱这仨瓜俩枣，在这儿屁都不是？”
凌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何止是凉了半截…简直是透心凉，心飞扬。这物价，地府通货膨胀也太严重了吧？抢钱啊这是！”
“淡定！兄弟，务必淡定！”王多多一副过来人的老油条模样，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虽然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其实并没低多少，“新来的都这样，刚开始谁不是靠着免费宿舍和那点儿最低补给硬熬过来的？但咱不能真就这么傻乎乎地硬扛啊！得学会变通！得懂得薅社会主义…啊不是，是薅地府主义的羊毛！”
“薅…薅羊毛？”凌墨愣了一下，魂生字典里似乎没这个词。
“对啊！”王多多的小眼睛唰地亮了，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地府这么大一机构，系统漏洞多了去了！规章制度总有空子可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眼力见儿和胆子！”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比方说，能量补给这事儿！办公楼每层茶水间那不是有免费的能量茶饮机吗？虽然那玩意儿淡得跟兑了水的二锅头似的，但它不限量啊！你勤跑着点…哦忘了，咱不用上厕所，那不就是无限畅饮？纯赚！再比如，出外勤的时候，碰上阳间那些大户人家做法事，摆的祭品贡品那个能量足啊！要是周围没监控，也没主家魂魄盯着，顺手‘补充’点能量，谁会发现？规矩是死的，魂是活的！”
凌墨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能行吗？不会被抓？”
“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王多多撇撇嘴，“只要手脚干净点，问题不大！还有啊，交通费！不是紧急任务，就别傻乎乎自己掏钱坐快线，去蹭那种慢悠悠的免费摆渡魂舟，虽然慢得能让你把一生回忆好几遍，但省下来的可是实打实的阴德点！另外，报销！出外勤回来的能量损耗补贴，申请的时候稍微…嗯…艺术加工一下，只要数额别太夸张，上面那些老爷才没工夫细查呢！”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传授着各种省钱、蹭资源、钻空子的小门道，听得凌墨是目瞪口呆，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最最关键的，”王多多总结陈词，表情严肃起来，“得抱团！咱们第七组虽然穷哈哈的，不受待见，但老鸟还是有几个的。哪个阳间片区任务简单油水多，哪个地方的魂魄脾气好不爱投诉，这些内部消息，都得互相通气！单打独斗？累死你也是个穷光蛋！”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拍了拍凌墨的肩膀：“兄弟，我看你挺实诚，合我眼缘。以后呢，跟着哥混，哥慢慢教你这里头的门道！这地府啊，想活下去不难，但想活出点质量来，那就得把脑子活络起来！”
说完，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包散发着微光的能量零食，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一脸满足和惬意。
凌墨看着王多多，心情那叫一个复杂。这位胖同事，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听他这一席话，简直是地府底层摸爬滚打的生存大师啊！
虽然这些方法听起来吧，有点游走在规则边缘，甚至有点那啥……但在赤裸裸的生存压力面前，那点可怜的道德感似乎开始摇摇欲坠……
凌墨默默地扭头，再次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寒酸逼仄、还挨着噪音源的“胶囊格子”，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刺眼无比的“12.5”余额。
也许……大概……可能……稍微“灵活”那么一点点，也不是完全不行吧？
他长长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气。罢了罢了，社畜的生存智慧，到了地府，看来也得跟着版本更新迭代了。
活着已经够难了，没想到做鬼……居然他娘的更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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