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话锋陡然一转。
“然，朕非好杀之君。”
这一句话，让原本已经绝望的某些大臣，心中又突兀地生出一丝荒谬的希望。
他们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不敢置信，望向那位高深莫测的君王。
“至于此册所载余者……”
胤帝故意拖长了音调，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在每一位官员身上缓缓碾过。
被胤帝目光扫过之人，无不感到脊背发凉，仿佛被剥光了衣物，置于寒冬腊月之中，所有的秘密与肮脏，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尤其是那些名字赫然在列的官员，此刻更是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胤帝忽然轻笑一声。
在百官惊恐万状的注视下，胤帝手腕轻轻一扬，那本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账册，划出一道弧线，径直落入那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
“呼！”
火焰猛地窜起，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罪恶的笔迹在烈焰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灰烬。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傻了，他们呆呆地望着那盆火焰，脑中一片空白。
烧了？
就这么烧了？
直到那本账册彻底化为飞灰，胤帝平静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至于这账本所记载的官员，朕，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仿佛解开了某种禁制。
“陛下圣明，陛下天恩浩荡啊！”
一名老臣最先反应过来，涕泪横流，猛地跪伏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满朝文武，无论心中有鬼还是没鬼，全都齐刷刷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臣等誓死效忠陛下！”
“陛下仁德，臣感激涕零，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山呼海啸般的效忠声，响彻金銮殿。
那些被牵扯其中的官员，此刻更是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他们一边重重磕头，一边嚎啕大哭，那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们状若疯癫。
他们心中都在疯狂呐喊，陛下放过我们了，陛下真的放过我们了！
然而，站在武官队列之中，看着这幅众生相的林凡，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戏谑。
这皇帝老儿，当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烧了？
烧了才最可怕。
账册若在，谁有罪，谁无罪，一清二楚。
如今账册化为灰烬，这罪名，便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凡抬眼，瞥见龙椅上胤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更是明了。
这下，所有被牵连的人，都欠了陛下一个天大的恩情。
同时，他们也永远不知道陛下究竟掌握了多少。
为了自保，为了感恩，他们只会比以往更加卖力地为陛下办事。
甚至会互相监督，互相攻讦，主动去咬出那些隐藏更深的同党，以此来换取陛下的彻底安心。
釜底抽薪，攻心为上。
这哪里是既往不咎，这分明是将所有人的脖子，都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这出戏，演得当真是精彩绝伦。
林凡看破不说破，只是与其他官员一样，躬身垂首，心中却在思索，这皇帝老儿敲打了群臣，下一步，又会是什么棋？
张廷远这棵大树虽然倒了，可他盘根错节的势力，真的会就此烟消云散吗？
不，不会。
这绝非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帝王与世家门阀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许久，待群臣的激动情绪稍稍平复，胤帝才缓缓抬手。
胤帝温声道：“众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
群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许多人已是衣衫尽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胤帝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凡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期许。
随后，胤帝缓缓起身，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了金銮殿。
随着胤帝离去，那股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才算真正挪开。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向殿外走去，只是彼此间的神情，却变得微妙起来。
往日称兄道弟的同僚，此刻却互相避开眼神，带着几分猜忌与疏离。
一场朝会，已然在所有人心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林凡随着人流走出大殿，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京城的上空，悄然汇聚。
……
年关将至，又是一年朝会论功。
金銮殿内，百官肃立，气氛庄重。
胤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群臣，那张威严的脸庞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满意。
“今岁多事，幸赖诸卿同心，方能转危为安。尤其驸马林凡，献水泥，平粮价，破奸商，屡建奇功。”
此言一出，队列中不少老臣眼皮微不可查跳动一下。
胤帝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胤帝朗声道：“朕意，封林凡为安民侯，以彰其功，众卿以为如何？”
安民侯！
这两个字，如同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涛。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走出队列，正是都察院的王御史。
王御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的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胤帝双目微眯，看着下方跪伏的王御史，不言不语。
王御史叩首，继续高声道：“陛下，驸马已极尽荣宠，骤升高爵，恐朝野非议，人心不服！”
“自古以来，封侯拜将，非有开疆拓土之功，便是辅弼社稷数十载之劳。林驸马虽有才具，却终究年少，骤然封侯，实非国家之福！”
王御史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仿佛林凡封侯，大宁便要亡国一般。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数名老臣出列附和。
“王御史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
“封爵事关国本，需慎之又慎，不可因一时之功，乱了祖宗规矩！”
这些老臣们个个义愤填膺，唾沫横飞，说得头头是道。
林凡站在武官队列之中，听着耳边嗡嗡作响的反对声，心中冷笑。
这帮老顽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怕的不是他林凡封侯，怕的是我这个不守规矩的驸马，彻底站稳脚跟，威胁到他们那套陈腐的利益格局。
想到此处，林凡决定釜底抽薪。
就在那些老臣们吵得面红耳赤之时，林凡缓步出列，对着龙椅方向，深深一揖。
“陛下，诸位大人所言，亦有其理。臣之本分，在于实务。”
此话一出，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数分。
那些方才还在激烈反对的老臣，全都用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林凡，不知林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