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余波暗涌
赏梅宴归来，静心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邱莹莹清楚，这平静只是表象。王氏和邱婉儿看似消停了些，但那种如芒在背的监视感并未消失，反而因她在宴会上出乎意料的表现而更加强烈。府中下人对待她的态度也愈发微妙，恭敬中带着更多的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永嘉郡主的名帖被她小心收好，这是一条重要的人脉，但眼下并非贸然接触的时机。她需要沉淀，需要将赏梅宴上的所见所闻、感受到的各方势力暗流，细细梳理消化。
每日上午去擎苍院诊脉，成了她观察侯府核心动态的窗口。靖国侯邱明远恢复得越来越好，已能在庭院中缓步行走，甚至开始处理一些简单的军务文书。他对邱莹莹的态度依旧复杂，感激与疏离并存，但偶尔会问及她对某些常见病症的看法，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考校她的医术深浅。邱莹莹皆谨慎作答，引经据典（多引用生母笔记）的同时，也会夹杂一些现代医学的浅显观念，每每让邱明远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轩辕羽依旧忙碌，但邱莹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审视的意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考量。他不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有用的“医者”，或许开始思考她作为“妹妹”乃至……一枚特殊“棋子”的价值。这种转变，让邱莹莹更加警惕。
这日午后，天空又飘起了细雪。邱莹莹刚练习完导引术，正坐在窗边翻阅一本从轩辕羽书房借来的《九州舆地志》，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格局，安嬷嬷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燕窝走了进来，脸上却带着几分忧色。
“小姐，用点燕窝吧，补补身子。”安嬷嬷将白瓷碗放在桌上，欲言又止。
“嬷嬷，怎么了？”邱莹莹放下书，问道。
安嬷嬷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奴刚才去大厨房取份例，听几个婆子嚼舌根，说……说夫人最近心情很不好，砸了好几套心爱的瓷器，还发落了两个不小心做错事的丫鬟。她们说……都是因为小姐您在赏梅宴上出了风头，还得了永嘉郡主的青眼，夫人觉得脸上无光，心里憋着气呢……”
邱莹莹用银匙慢慢搅动着碗中晶莹的燕窝，神色平静。王氏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一个原本可以随意拿捏的庶女突然脱离了掌控，甚至还可能威胁到她亲生女儿的地位，她怎能不气？
“还有……”安嬷嬷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老奴还听说，夫人前两日回了一趟娘家王尚书府，待了足足大半日才回来。回来之后，脸色就更难看了。老奴担心……王家那边，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王尚书府？王氏的娘家，也是朝中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邱莹莹眼神微凝。如果王氏觉得在侯府内难以压制她，借助娘家势力出手，是极有可能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外部的算计，往往更加凶险。
“嬷嬷，我知道了。”邱莹莹放下银匙，语气沉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小心些便是。近日若无必要，你尽量少出静心院，所需用度，让世子派来的那两个丫鬟去办。”
“是，小姐。”安嬷嬷见邱莹莹如此镇定，心下稍安，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散去。
邱莹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本想借着救治靖国侯的功劳，换取一段安稳的发育时间，但显然，有些人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她需要更快的获得自保之力，不仅仅是身体和医术上的，还包括信息、人脉，乃至……一定的反击能力。
正当她沉思之际，院外传来熟悉的、大大咧咧的脚步声。不用猜，也知道是令狐刀来了。
果然，下一刻，院门被推开，令狐刀披着一身雪花，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大剌剌地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小丫头，看书呢？啧啧，真是用功。”令狐刀将油纸包往桌上一丢，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灌下，“喏，东市刘记的酱牛肉，味道不错，给你尝尝。”
邱莹莹看着那包还冒着热气的酱牛肉，有些无语。这刀魔，真把静心院当自家食堂了？
“壮士今日怎么有暇过来？”邱莹莹走过去，语气平淡。她注意到令狐刀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像往日那般纯粹是来闲逛逗闷子。
令狐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拿起酱牛肉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闲着也是闲着。对了，听说你前几天去那个什么赏梅宴了？怎么样，那些公子小姐们，是不是特没劲？”
邱莹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九州舆地志》，淡淡道：“还好。”
“还好？”令狐刀嗤笑一声，“我看是暗流涌动吧？齐铭那小子是不是找你麻烦了？要不要老子帮你教训教训他？保证让他三个月下不了床。”
邱莹莹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他：“壮士消息倒是灵通。”
“这京城里，只要老子想知道的，还没多少能瞒得过。”令狐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不过，卫小子英雄救美，倒是省了老子动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打算怎么报答人家啊？”
邱莹莹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壮士若无事，我要去看书了。”
“哎，别急嘛！”令狐刀拦住她，脸上的戏谑收敛了些，正色道，“说正经的。老子今天来，是给你提个醒。”
邱莹莹心中一动，看向他。
令狐刀舔了舔嘴角的油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救了轩辕羽他老爹，风头出大了，现在可不光是侯府里有人看你不顺眼。外面，也有人盯上你了。”
“谁？”邱莹莹问道，心中已有了几个猜测。
“还能有谁？”令狐刀冷笑，“北漠那帮杂碎，西域玩虫子的，还有影阁那帮见不得光的家伙，说不定都对你有点兴趣。能解‘鬼鸠羽’混毒的人，对他们来说，要么是必须除掉的威胁，要么就是……值得抓回去好好‘研究’的宝贝。”
邱莹莹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令狐刀的话，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她的医术，在救人的同时，也成了催命符。
“当然，目前他们还不敢在京城，在靖国侯府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动手。”令狐刀话锋一转，“但暗地里的手段，防不胜防。下毒、绑架、制造意外……花样多着呢。小丫头，你可得把招子放亮点。”
“多谢壮士提醒。”邱莹莹真心实意地道谢。无论令狐刀出于何种目的，这个消息对她至关重要。
“光谢有什么用？”令狐刀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挑眉看着她，“上次跟你说学武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知道怕了吧？跟着老子学几手，关键时刻能保命哦！”
邱莹莹沉默片刻，依旧摇头：“莹莹志不在此，劳壮士费心了。”
令狐刀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小丫头，你这性子……有时候太要强，未必是好事。这世道，光靠脑子和小聪明，走不远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食物碎屑，“行了，话已带到，牛肉趁热吃。老子走了。”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纠缠，晃晃悠悠地出了门，消失在雪幕中。
邱莹莹独自坐在屋内，看着桌上那包酱牛肉，久久无言。令狐刀的话，像重锤敲击在她心上。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绝对的武力，在这个世界是硬通货。但她也有她的顾虑和坚持。
她打开油纸包，酱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撕下一小块，慢慢咀嚼着。味道确实不错。
危险已然逼近，她必须加快步伐了。不仅要继续提升医术、锻炼身体，或许……还应该开始准备一些真正能防身的东西了。生母笔记里，除了救人之法，似乎也零星记载了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小技巧。
接下来的几天，邱莹莹更加深居简出。她以需要安静研读医书、为侯爷配置更好的调理药方为由，向轩辕羽申请，减少了去擎苍院的频率，获得了更多独处的时间。轩辕羽似乎乐见她“安分”，爽快答应了。
她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对生母笔记的深度挖掘中。她不再局限于草药的正向使用，开始系统研究笔记中关于相克、激化、乃至产生特殊效用的药材配伍。她利用世子给予的权限，通过安嬷嬷和可信的丫鬟，悄悄搜集了一些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偏门的药材，在静心院角落专门开辟了一间小药房，进行各种谨慎的实验。
她成功改良出了效果更强的安神香，也配制出了能让人短时间内浑身无力、但无害的粉末，甚至根据一些模糊记载，尝试制作能发出刺鼻烟雾、用于干扰和逃脱的“烟弹”。每一步她都极其小心，确保安全。
同时，她的导引术练习也从未间断。随着练习的深入，她感觉身体越发轻盈协调，气息绵长，五感似乎也敏锐了一些。虽然离“高手”相差甚远，但对付一两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或许已有了几分自保的把握。
这日傍晚，邱莹莹刚完成一次小剂量的药性测试，仔细清洗了器皿，正准备用晚膳，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
“怎么回事？”邱莹莹走到窗边。
只见院门外，两个婆子扭着一个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正是世子拨来静心院伺候的其中一个，名叫小环。安嬷嬷正拦在门口，与领头的、一个面相刻薄的嬷嬷争执。
“张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小环是世子派来伺候小姐的人，就算有什么错处，也该由小姐发落，你们怎能随意拿人？”安嬷嬷气得脸色发白。
那张嬷嬷是王氏的心腹，此刻叉着腰，趾高气扬：“安嬷嬷，你少拿世子压我！这贱婢偷了夫人房里的赤金簪子，人赃并获！夫人命我拿她回去重重发落！怎么，你们静心院的人手脚不干净，还想包庇不成？”
小环哭喊着辩解：“没有！奴婢没有偷东西！是、是有人栽赃陷害！小姐救命啊！”
邱莹莹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来了。王氏的报复，开始了。而且手段如此低劣却有效——栽赃她院里的丫鬟，既能打击她的威信，又能安插个“偷窃”的罪名，恶心她。若她强行护着，就是包庇罪犯，不将主母放在眼里；若她不管，则寒了下人的心，以后谁还敢真心为她办事？
好一招一石二鸟！
邱莹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缓步走了出去。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