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祭坛核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某种星界能量特有的、类似臭氧的焦灼气味。湿冷的石壁渗出暗红液体,像凝固的泪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耳边是兽魂图腾低沉的嗡鸣,如同远古巨兽在地底呼吸,每一次震动都让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指尖触碰石柱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脊背——那并非冰冷的岩石触感,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共鸣,仿佛沉睡了千年的血液在她体内苏醒,脉搏随之狂跳。
她左眼下方的银白星纹不再是静止的图腾,而是活了过来,像疯狂生长的藤蔓,沿着皮肤蔓延,灼热如烙铁烙印,瞬间迸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光带着低频的震颤,像钟声在颅骨内回荡,将莱拉的意识拽入了一个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旋涡。
血牙祭坛的喧嚣与混乱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穆的白色殿堂。松木与月光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清新得近乎虚幻,与先前的血腥形成撕裂般的对比。脚下是温润的玉石地面,映着穹顶洒下的银辉,廊柱高耸入云,其上雕刻的生命之树纹理仿佛在缓缓流动,枝叶间有微光闪烁,如同星辰低语。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精灵女子,有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银发,正紧紧抱着一个婴孩。
那婴孩的一只眼睛是精灵族特有的璀璨金色,另一只,却是深邃的暗夜紫色,眼角下,一枚小小的银色星纹若隐若现。
莱拉认得出来,那是她的母亲,而那个婴孩,就是混血的自己。
“艾尔莎,”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从高高的议会长席位上传来,回荡在空旷的殿堂里,“你与兽人诞下的子嗣,是对纯净血脉的玷污。她体内的野性将永远是精灵族群的阴影。议会裁定,剥夺你的王庭血脉资格,并将这个……混血种,永远放逐。”
母亲没有哭泣,只是用一种近乎决绝的悲伤将她抱得更紧,唇瓣贴近她的额头,低声呢喃着莱拉听不懂的古精灵语。那不是咒骂,而是一段古老的祈祷。就在那无形的力量从她尚在襁褓的身体里被抽离的刹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刀割神经——母亲的唇落下最后一吻,一缕银光悄然渗入她眼角的星纹深处,如同封印,也如同火种。
现实世界,就在那一瞬间。
剧痛如潮水灌入神经,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贴在石柱上,嘴角溢血,左脸的星纹灼热如烙铁,光芒已如蛛网般覆盖半张脸颊,散发着与祭坛图腾同源、却更加纯粹古老的力量。兽魂图腾嗡鸣不止,仿佛在朝拜君王。
达格纳·血牙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到了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她……她在窃取先祖之魂!”达格纳的怒吼因恐惧而变调,“她是异类!一个披着兽人外皮的窃贼!杀了她!立刻处决她!”
几名手持战斧的血牙卫士咆哮着冲了上去。然而,他们还没能靠近,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在莱拉身前展开。并非来自莱拉,而是源自一直沉默施法的薇拉。她停止了吟唱,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冰冷得如同深渊。她抬起手,原本盘旋在兽魂图腾上方的星界魔法骤然转向,化作数条暗影能量构成的鞭笞,狠狠抽在血牙卫士的身上。卫士们惨叫着被击飞,身上留下了被虚空能量腐蚀的黑色伤痕。
“薇拉!你疯了?!”达格纳又惊又怒。
薇拉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举起双手。就在她凝聚幻象的刹那,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反噬。随着她的动作,祭坛上空扭曲的光影凝聚成一幅巨大的、流动的幻象。
幻象中,一位身披月光色长袍的精灵长老,正与一个通体由阴影构成、无法看清面容的人形生物站在一起。那影裔伸出利爪般的手,与精灵长老的手交握,一道象征着契约的黑暗符文在他们掌心一闪而逝。一个宏大而冷漠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那是幻象中影裔的声音:“‘先祖盟约’已定。当星辰归位,兽人的血脉将成为钥匙,开启破碎仪式的终章。你们南迁的每一步,都在践行我们的意志。”
达格纳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什么南迁的荣耀,什么夺回家园的夙愿……原来从一开始,兽人部落就是一枚被精心布置的棋子。所谓的“先祖指引”,不过是影裔设下的一个横跨千年的骗局!他不是在主持一场复兴仪式,而是在亲手敲响自己种族的丧钟。
与此同时,莱拉的幻境也发生了变化。
精灵议会的殿堂如玻璃般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虚空。无数兽魂的虚影在她周围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与低语,那声音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撞击着她的耳膜。一个融合了狼、熊、鹰等无数猛兽特征的巨大兽魂之首在她面前凝聚,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灵魂。
“你感受到了吗?被剥夺的另一半……”兽魂的声音如同雷鸣,直接在她意识深处炸响,“那不独属于精灵,也属于我们!它源自更古老的契约!你为何要逃避?为何要恐惧你血脉中完整的力量?!”
质问声中,莱拉左脸上的银白星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光芒愈发炽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股庞大的力量撕碎、重组。泪水无声滑落,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记忆深处那声低语终于清晰——母亲说的是:‘无论你去向何方,你都是完整的。’她想尖叫,想否认,但喉咙被恐惧堵住。那被剥夺的‘另一半’,此刻正在她血管中咆哮着归来。
“莱拉!”
一声焦急的怒吼穿透了层层幻象。是托克!他一直躲在祭坛边缘的阴影中,双手紧握战锤,目光死死盯着莱拉抽搐的身影。当卫士被击飞、薇拉举起双手之际,他咬破嘴唇,猛然从柱后跃出。
这位年轻的兽人战士发出一声狂野的咆哮,肌肉贲张,无视了身边流窜的危险魔法能量,像一头蛮牛般猛地冲向那层包裹着莱拉的、由星界魔法构成的无形屏障。就在薇拉将魔法转向凝聚幻象的刹那,光壁出现了细微的涟漪——托克没有犹豫,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窗口。
他用肩膀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被弹了回来,口吐鲜血,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冲撞,用拳头、用身体,疯狂地捶打着那层看似薄弱却坚韧异常的光壁。每一次撞击都让他体内气血翻涌,皮肤渗出血珠,但屏障的波动越来越剧烈……终于,在第三次冲锋时,它像冰面般碎裂,发出一声类似布匹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
托克一个踉跄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莱拉的手臂,试图将她从石柱上拉开。
也就在这一刻,一直冷眼旁观的薇拉动了。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计划被破坏的恼怒,反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那笑容冰冷、精准,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啪。”
一声轻响,如同命运的开关被按下。
最初只是一缕黑烟,从祭坛最古老的裂缝中缓缓渗出,带着腐朽星辰的气息,贴地游走如蛇。光线开始扭曲,达格纳的怒吼变得遥远,如同隔着深水传来。接着,影雾翻涌上升,吞噬柱子、地面、墙壁……浓雾冰冷而粘稠,伸手不见五指,呼吸变得沉重,仿佛吸入的是液态的黑暗。
托克只觉寒意刺骨,莱拉的气息、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被世界彻底隔绝。他和刚刚恢复一丝清醒、眼神依旧迷茫的莱拉,被困在了这片死寂的影雾之中。
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薇拉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她放下了施法的双手,静静地站着,周身萦绕的星界能量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黑暗。那双眼睛穿透浓雾,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欣赏两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托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将莱拉护在身后,全身的肌肉紧绷到极限,像一头准备迎接致命一击的困兽。他死死盯着薇拉。在这片绝对的寂静里,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和莱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以及……一种从薇拉身上散发出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令人作呕的违和感。他全部的战斗本能都在尖叫,警告他眼前站着的,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们所认识的“薇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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