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让远处的嶙峋怪石如同鬼魅般摇曳,仿佛在无声地低语着远古的诅咒。耳畔是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轰鸣,每一次震动都像巨兽的心跳,通过脚下的岩层清晰地传递上来,震得骨骼微微发麻。热浪翻滚,舔舐着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般的灼感,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焦炭的辛辣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铁屑。
巴林魁梧的身躯在翻涌的热浪中投下厚重的阴影,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混杂着黑色的炭灰,沿着肌肉的沟壑缓缓流淌,滴落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作一缕白烟。他手中的炭笔并非凡物,笔尖划过莱拉白皙的手臂,留下一道道仿佛蕴含熔岩温度的符文——那触感如同烧红的银针轻刺皮肤,微微发烫,却又带着奇异的共鸣。这些符文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幅繁复而精密的阵图——“星火共鸣阵”,矮人族失传已久的禁忌技艺。
“这东西会把我的‘活火’直接灌进你的星界回路里。”巴林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仿佛不是在谈论一场攸关性命的豪赌,而是在讲解一柄战锤的锻造工序。
“一旦启动,地脉之火会以我为炉,你的魔力为胚,强行锻造出一条全新的通路。代价是,我这双手,可能再也感觉不到锤柄的温度了。”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火熏得微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丝铁匠独有的、面对杰作即将诞生时的狂热与坦然。
没等莱拉开口,他拧开一个粗糙的金属瓶,仰头将其中粘稠如水银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入喉,巴林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赤裸的脊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日伤疤瞬间亮起,一条条熔金般的纹路从皮肤下浮现,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他的躯体开始发出暗红的辉光,皮肤下的熔金纹路剧烈脉动,仿佛整个身体正作为一座活体熔炉,将“活火”压缩、提纯,再通过阵法强行注入莱拉体内。
“巴林,不要!”莱拉惊呼出声,想要挣脱,手腕却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按住了。
凯伦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这是他的誓约,莱拉。一个矮人铁匠对故友的承诺,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誓约?
莱拉怔住了,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仪式已经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巴林猛地抓住她的双手,十指紧紧相扣。
他的掌心滚烫得如同烙铁,莱拉甚至能闻到自己皮肤传来的焦味,指尖传来一阵阵刺痛与麻痹交织的触感,仿佛神经正在被火焰灼烧重塑。
矮人古老而晦涩的咒言从他喉咙深处迸发,那不是凡人能理解的语言,而是与山峦和大地对话的音节,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低频的震颤,让空气微微嗡鸣,耳膜随之共振。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火葬谷为之沸腾!
他们脚下的岩浆冲天而起,却又诡异地没有四散飞溅,而是化作一道巨大的火环,将两人牢牢困在中央。随着符文点亮,空气中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星辰倒影落入沸腾的油锅,远处群山的轮廓在地脉轰鸣中微微震颤,仿佛回应着这场唤醒。
巴林的躯体剧烈脉动,皮肤下的熔金纹路疯狂流转,那团被他称之为“活火”的生命本源,沿着掌心接触的阵法,狂暴地逆流涌入莱拉的身体。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
莱拉感觉自己的魔法回路像是被烧红的铁水强行冲刷,每一寸经络都在燃烧、撕裂,然后又在更强大的力量下被重塑。她体内的星界魔力在这股外来力量的刺激下彻底失控,眉心、手腕、脚踝处的星纹被尽数点燃,发出璀璨夺目的银光,光芒映照在岩壁上,投下跳动的影子。她一头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冲天而起,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星辰的光辉,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细小的静电噼啪作响。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那对蓝色的眸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片深邃的星河漩涡。
世界在她的感知中瞬间变了模样。
岩石、火焰、空气,万物的本质都化作了流动的能量线条,耳边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宇宙的呼吸。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来自血脉深处的记忆洪流冲垮了她的意识。
星界幻象毫无征兆地降临。
她看见了,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中,一道巨大的裂隙横亘天际。
年轻的母亲伊莱娜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己,脸上满是泪水与决绝。
伊莱娜手中握着一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体,她俯身低语,指尖轻触婴儿胸口,那块晶体无声消融,如光雨般渗入肌肤,没入心脉深处。
那不是什么开启宝藏的钥匙,那是一枚封印,一个将无尽星辰之力禁锢于凡人之躯的“容器核心”。
“星尘之心……原来……是我。”莱拉喃喃自语,灵魂因这迟来的真相而战栗。
意识仍漂浮在那片虚无的星空,母亲的泪光尚未淡去——
突然,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脊椎直冲脑海!
现实如铁锤砸落。
大地剧烈震颤,数根漆黑如墨、布满粘液的触须从地底深处猛然刺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目标直指莱拉的心口!
“既然你是容器,那这份力量,就由我来收割!”卡奥斯那扭曲而疯狂的意念在空气中回响,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刺得耳膜生疼。
“休想!”凯伦的怒吼撕裂了热浪。
他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圣光之力,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纯白色的流星,以决死之势斩向触须。
剑光闪过,两根触须应声而断,腥臭的黑血四溅,落在岩石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
但第三根触须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绕开了剑锋,快如闪电,噗嗤一声贯穿了凯伦的右肩,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后方的岩壁上!
电光火石之间,巴林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向前一撞,将心神未定的莱拉推出了致命的攻击范围。
而他自己,则像一座迎向怒涛的礁石,坦然面对那根刺向心脏的触须。
他敞开胸膛,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中充满了蔑视与疯狂。
触须的前方,他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团微弱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火种在艰难地跳动着。
“你说我燃烧的是未来?”巴林对着虚空中的卡奥斯咆哮,“我早就没有未来了!那我就用这最后的残火,为你照亮通往地狱的路!”
话音未落,他心口那团火种轰然自焚!
它释放出的光和热,瞬间引发了整个火葬谷地脉的剧烈共振。
整座山谷都在轰鸣,岩浆不再流淌,而是倒卷着汇聚成一根通天彻地的火柱,硬生生将卡奥斯的所有攻击全部逼退。
当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烟尘如幕般垂落。
莱拉踉跄着向前一步,双膝重重砸在滚烫的岩石上。
巴林倒在那里,那只曾握住炭笔、锻造千锤的右手,已化作焦黑的残骸,却仍紧紧贴着地面,仿佛最后一刻仍在试图支撑什么。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一道银蓝交织的光纹在皮肤下缓缓流转,稳定而坚韧。
那是屏障……是他用命换来的通路。
可她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她跪倒在地,望着气若游丝的巴林,泪水一滴滴落下,坠入脚下尚有余温的熔岩,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蒸发。
无声的低语在她的唇边颤抖,被灼热的空气吹散。
“你要我……用谁的灰烬,去换取明天的星尘?”
她的视线越过巴林焦黑的身躯和被钉在墙上的凯伦,望向火葬谷外那片被阴影笼罩的群山。
远方的地平线下,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微光,那是某种深埋于地底的文明所透出的气息。
绝望之中,一丝决然在她那双星河般的眼眸中重新燃起。
她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她必须活下去,带着他们的希望和誓言。
身后的屏障是他的馈赠,那么前方的道路,就必须由她自己来开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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