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天际泛起了死鱼肚般的灰白。上海南市狭窄的巷道里，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马桶和廉价脂粉混合的复杂气味。
吴默像一道影子，贴着斑驳潮湿的砖墙移动。“气息遮蔽（初级）”技能让他自然而然地避开了早起倒马桶的妇人、拉粪车的苦力，以及零星巡逻的租界巡捕。他浑身湿透，腹部伤口在系统持续修复下已不再流血，但阵阵隐痛依旧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脆弱。
前身的记忆碎片提供了有限的帮助：一个位于法租界边缘、名为“德盛里”的破旧弄堂，那里有前身租住的一个不到六平米的亭子间。那是他目前唯一可能的落脚点。
他需要：绝对的隐蔽、食物、药品、更多的钱，以及关于这个时代和敌人的详细信息。
谨慎地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吴默闪进了德盛里。狭窄的弄堂两侧是典型的石库门建筑，清晨的嘈杂已经开始弥漫。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来到了顶层阁楼外的亭子间。
门是简陋的挂锁。吴默从空间里取出从打手身上搜来的匕首，插入门缝，轻轻一拨，锁舌弹开。他闪身而入，迅速将门关好。
房间狭小、阴暗，除了一张破木板床、一个缺腿用砖头垫着的衣柜，几乎别无他物。空气中有一股霉味和穷困的味道。但这正是吴默需要的——不起眼，易于撤离。
他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然后，他拉上那扇唯一的、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的窗帘，房间陷入了更深的昏暗。
第一件事，处理伤口。他脱下湿透的衣服，露出精悍但略显单薄的身体。腹部的枪伤触目惊心，但系统修复能力惊人，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他从空间里取出搜来的大洋，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块。又拿出那把崭新的盒子炮（驳壳枪），退出弹夹，里面压满了十发黄澄澄的子弹。还有一把匕首，以及几张小面额的法币。
穷，非常的穷。这点钱，支撑不了几天。
但吴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财富，对于“幽魂”而言，从来都是获取，而非等待。
他需要信息。前身的记忆里，关于青帮“三煞”和那张啸林，只有一些模糊的传闻和恐惧。“三煞”是张啸林的得力打手，负责见不得光的脏活，心狠手辣，分别是“黑蛇”、“疯狗”、“秃鹫”。至于他们和日本人的具体交易，前身只是偶然听到片段，便招来了杀身之祸。
“黑蛇……”吴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昨夜回来补刀的那三人，领头的大概率就是“黑蛇”的直接手下。这份“回礼”，想必已经送到了。
他需要更精确的目标、行踪、弱点。独行侠的行动，依赖于极致的情报。
不能去茶馆酒肆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打听，那等于自曝。他需要一个更高效、更隐蔽的渠道。
前身的记忆里，浮现出一个地方：“老顺记”旧书铺。位于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交界处的一个不起眼角落。表面是买卖旧书，实则是上海滩三教九流交换信息、买卖黑市物品的一个隐秘节点。前身曾去那里送过一次“货”。
就是那里了。
吴默从空间里取出干净但破旧的衣物换上（从打手身上剥下的那套），将盒子炮和大部分大洋放入空间，只在身上留了几块法币和那把匕首。他对着破衣柜上模糊的水银镜照了照——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与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吴小胆”判若两人。
他需要稍微改变一下行走姿态，微微佝偻一点，眼神再收敛一些，融入这市井之中。
下午，阳光勉强穿透乌云。吴默走出了德盛里，汇入了上海街头熙攘的人流。电车叮当作响，黄包车夫吆喝着穿梭，西装革履的洋行职员与穿着短褂的苦力摩肩接踵，空气中飘着油炸食物的香气和汽车的尾气。
繁华与腐朽，现代与落后，在这座“东方巴黎”光怪陆离地交织着。
吴默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在人流中穿行，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巡捕、暗探、帮派分子……他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识别并规避着潜在的危险。
按照记忆，他来到了“老顺记”旧书铺。门面狭小，堆满了发黄破损的书籍，散发着故纸堆特有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干瘦得像核桃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吴默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对面的一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慢慢地吃着，目光却将书铺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
半小时内，他看到两个穿着体面但眼神闪烁的人进去，很快又出来；还有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搬进去一摞旧书，出来时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是这里没错了。
付了面钱，吴默压低帽檐，走进了书铺。
柜台后的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吴默一眼，没什么表情：“找什么书？”
吴默没有废话，用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道：“不找书，找点‘旧闻’。”
这是暗语。前身记忆里，买卖消息的切口。
老头眼神微动，放下老花镜：“什么方面的旧闻？”
“关于南市码头，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货’到的消息？”吴默意指青帮和日本人的交易。
老头打量了吴默几眼，似乎在评估他的分量，慢悠悠道：“南市码头天天有货到。价格嘛，看你要听‘大概’，还是听‘细账’。”
“细账。”吴默将一块大洋轻轻放在柜台上。这是敲门砖。
老头收起大洋，声音压低了些：“风声有点紧。昨天夜里，龙华那边不太平，死了几个人。‘黑蛇’爷手下折了三个，家伙都让人摸走了。现在那边正火大，到处找人生事呢。”
吴默心中冷笑，果然，消息传得很快。他继续问：“我想知道，‘黑蛇’爷平时，喜欢在哪儿听曲儿？”
这个问题很刁钻，不是打听核心机密，而是打听生活习惯。这反而让老头放松了警惕，觉得吴默可能只是想避祸，或者找机会巴结。
老头咧开嘴，露出黄牙：“后生，想走门路？‘黑蛇’爷好一口绍兴戏，特别是‘春月楼’那个新来的小月仙。隔三差五，晚上必去捧场。”
春月楼，小月仙。吴默记住了这两个关键词。
“多谢。”他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书铺。
信息已经拿到。“黑蛇”的习惯，就是他送上门的机会。在热闹的戏园子动手，看似危险，实则人多眼杂，易于潜入和撤离。对于习惯了在繁华都市中执行任务的“幽魂”来说，那里比戒备森严的帮派堂口，更适合作为狩猎场。
夜幕，即将降临。而猎手，已经锁定了他的第一个猎物。
吴默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口，他需要回去，养精蓄锐，为今晚的行动做准备。那把来自敌人、此刻静静躺在他次元空间里的盒子炮，即将饮血。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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