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片狼藉的西屋里,泪水早已风干。
爷,你放心。
这盘棋,我陪你下到底。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半截邪符和爷爷的烟袋锅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这是线索。
也是念想。
当务之急,是离开青牛山。
那个幕后黑手能召回尸王刘怀三,说明他就在附近,而且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我。
此地不宜久留。
我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只是走回自己屋里,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铁盒子。
里面是我攒了十几年的压岁钱,总共三千多块。
钱不多,但现在,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出了门,天已经蒙蒙亮。
清晨的村子很安静,只有几声鸡鸣。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院墙塌了半边,西屋破了个大洞,满目疮痍。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扭过头,再也没有留恋,大步朝着村外的公路走去。
脑海里,《天工开物·阴阳卷》的传承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
“掌尺”之境,不仅仅是能看透阴阳二气。
更重要的是,它让我对“势”有了初步的理解。
山有山势,水有水势,人,同样有气运之势。
此刻的青牛山,在我眼中不再是一座普通的山。
我能清晰地“看”到,一股磅礴的地气如同一头沉睡的巨牛,盘踞在此。
而牛蹄子的位置,那股被尸王搅乱的阴煞之气,虽然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一缕黑线,如同毒蛇般,深深扎根在地脉之中,另一头,则遥遥指向了省城的方向。
那个幕后黑手,他的目标果然是青牛山的地脉!
而他,就在省城!
我必须去省城。
一来,是为了追查线索,为爷爷报仇。
二来,爷爷交代过,如果他出了事,就去省城找一个叫“吴德”的人。
说那人欠他一条命,会照顾我。
走到村口的公路上,我开始拦车。
这地方偏僻,半天也过不了一辆车。
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有一辆白色的SUV远远驶来。
我伸出手,试着拦了一下。
没想到,车子居然真的减速,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一张清秀的脸探了出来。
是个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扎着马尾,眼神很亮,但带着几分警惕。
“有事?”她问。
“去省城,能带我一程吗?我给钱。”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
女孩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身上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脚上全是泥,脸上还有灰,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
她犹豫了一下。
“上车吧。”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说了声“谢谢”。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你也是去省城?”女孩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道。
“嗯,去投奔亲戚。”我胡乱编了个理由。
现在的我,心思缜密了许多。
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多说多错。
女孩“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专心开车。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我转头看向窗外,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这个女孩,她身上的气很干净,纯粹,没有沾染任何阴邪的东西。
是个普通人。
但她的车,却不是普通人能开的。
而且,她一个年轻女孩,独自开车来这种偏僻地方……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的后视镜,上面挂着一个用红绳穿着的纸人。
那纸人扎得极为精巧,眉眼清晰,甚至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栩栩如生。
最关键的是,我在那纸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微弱但精纯的灵力。
扎纸匠!
我心里咯噔一下。
阴行流派众多,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一个。
她来青牛山干什么?
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
阴行有阴行的规矩,萍水相逢,不问根底。
车子很快到了省城的客运站。
“我就到这儿了。”女孩停下车。
我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她:“谢谢。”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举手之劳。”
说完,她冲我点点头,便直接开车走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看着她车子消失的方向,心里多了几分计较。
这个扎纸匠传人,以后或许还会再见。
当务之急,是联系爷爷的朋友,吴德。
我在客运站附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按照记忆里爷爷留下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传来。
听起来像个没睡醒的油腻中年人。
“我找吴德。”我沉声说道。
“老子就是!你谁啊?”对方的语气很不耐烦。
“陈三爷让我来的。”我报出了爷爷的名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那声音才再次响起,这次,睡意全无,多了一丝不易察的精明。
“三爷?哪个三爷?”
“青牛挂尾,积富贵,广纳八方。”我缓缓说出爷爷当年给青牛山下的批语。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暗号。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时间更长。
“……你在哪?”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城东客运站。”
“站那儿别动,我马上到!”
说完,电话就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我握着听筒,心里有些犯嘀咕。
听这声音,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大概二十分钟后,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以一个极其风骚的甩尾,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门拉开,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的中年男人跳了下来。
他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微胖,头发油腻腻的,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脖子上戴着一串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蜜蜡珠子。
他一双小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你就是陈小七?”
我点了点头。
“啧啧,跟三爷年轻时候还真有点像。上车吧。”他冲我一扬下巴。
我坐上车,一股烟味和泡面味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我叫吴德,你叫我德叔就行。”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给我一根。
我摆了摆手。
他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
“三爷……他老人家还好吗?”吴德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紧。
“爷他……走了。”我声音有些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