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衡那看似随意的问话,却像一把无形的匕首,抵在了苏凝雪的喉间。空气仿佛被这风雪冻住,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陆砚秋身形未动,依旧挡在苏凝雪身前,拱手回应,语气不卑不亢,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温公子,萍水相逢,名讳不足挂齿。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他试图带着苏凝雪从侧面离开,但温玉衡身后的护卫们不动声色地移动,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哎,陆兄何必急着走?”温玉衡嘴角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在苏凝雪身上逡巡,“这冰天雪地的,两位又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想必辛苦。我温家在前方镇上设有别院,不如一同前往,稍作休整,也让温某一尽地主之谊?”
话说得客气,其中的胁迫意味却再明显不过。他几乎已经认定,苏凝雪就是他要找的人。
苏凝雪心知肚明,一旦跟温玉衡走,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温家少主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思深沉,对无瑕玉佩志在必得。她暗暗调动所剩无几的内力,指尖扣住了袖中一枚师父留下的保命暗器——“冰魄针”。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僵局:
“啧啧啧,温少主好大的排场,这是要强请客人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旁边一棵挂满冰凌的古松枝桠上,沈清玄不知何时斜倚在那里,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他玄色衣袍在风中轻扬,与素白雪景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魅不羁。
温玉衡眉头微蹙,显然认得沈清玄,语气带上了几分冷意:“沈清玄?此事与你何干?”
“路见不平,随口一说罢了。”沈清玄灌了口酒,跳下树来,动作轻盈利落,落地无声。他踱步走到双方中间,目光扫过陆砚秋和苏凝雪,最后落在温玉衡身上,“温少主,人家明明不愿跟你走,何必强人所难呢?这传出去,怕是有损江南温家的侠名啊。”
他这话看似劝和,实则夹枪带棒,暗指温玉衡仗势欺人。
温玉衡脸色沉了下来:“沈清玄,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此人,”他指向苏凝雪,“很可能与近日江湖多起命案有关,我温家身为武林正道,有权查问清楚!”
“哦?命案?”沈清玄挑眉,故作惊讶,“可有证据?就凭你空口白牙一说,就要拿人?温少主,这办案的手法,可比官府还霸道啊。”他转头看向陆砚秋和苏凝雪,眨了眨眼,“两位,看来今天这麻烦不小。需不需要在下帮你们……报个官?”
这话简直是在温玉衡的火气上浇油。江湖事江湖了,报官是最大的讽刺和挑衅。
陆砚秋虽然对沈清玄的来历和目的心存疑虑,但眼下局面,沈清玄的出现无疑分散了温玉衡的注意力,创造了脱身的机会。他低声道:“苏姑娘,待会儿若有变故,我挡住他们,你伺机先走!”
苏凝雪却微微摇头。她看得出,温玉衡带来的护卫个个气息沉稳,皆是好手,硬闯希望渺茫。而且,这个沈清玄,敌友难辨,他的搅局未必是好事。
果然,温玉衡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沈清玄,既然你非要蹚这浑水,那就别怪温某不客气了!给我拿下!”
他身后两名护卫应声而出,刀光一闪,直扑沈清玄!
沈清玄哈哈一笑,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竟轻松避开刀锋,同时手腕一翻,酒葫芦带着一股巧劲砸向其中一人的面门,另一只手屈指弹向另一人的手腕穴道!
“砰砰”两声,伴随着闷哼,两名护卫竟被他看似随意的两招逼得踉跄后退!
“好身手!”陆砚秋心中暗赞,这沈清玄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温玉衡眼神更冷,一挥手,其余护卫纷纷拔出兵刃,眼看一场混战就要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却浑厚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竟让躁动的杀气为之一滞!
只见官道尽头,一位身着灰色僧袍、须眉皆白的老僧,手持禅杖,踏雪而来。他步伐看似缓慢,但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前。老僧面容慈和,目光澄澈,仿佛能洞悉人心,正是武林名宿——孟栖云。
“温施主,沈施主,何事在此大动干戈?”孟栖云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满地黑衣人尸体时,眉头微蹙,闪过一丝悲悯。
温玉衡见到孟栖云,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收起倨傲,拱手行礼:“原来是孟大师。晚辈在此发现可疑之人,可能与近日‘炎瞳’组织重现江湖、制造杀孽有关,正欲查问,不料沈兄和这两位朋友似乎有些误会。”
他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指向了苏凝雪和陆砚秋,并点出“炎瞳”,试图争取孟栖云的支持。
孟栖云看向陆砚秋和苏凝雪,目光在苏凝雪颈间微露的红绳上停顿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炎瞳重现?”孟栖云声音低沉,“此事老衲亦有耳闻。只是,查问也需讲究方式方法,岂可仗势强逼?”他这话是对温玉衡说的,带着几分告诫意味。
温玉衡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反驳。
孟栖云又看向沈清玄:“沈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沈清玄耸耸肩,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大师教训的是,小子我只是看不过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依旧飘忽,显然没把孟栖云的话太当回事。
孟栖云最后将目光落在陆砚秋和苏凝雪身上,尤其是深深看了陆砚秋一眼,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轻叹一声:“陆家小子,还有这位女施主,此地非久留之地,恩怨纠葛,非一时能解。不如随老衲先行离开,再做计较?”
他的提议,等于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温玉衡心有不甘,但孟栖云德高望重,他不敢公然违逆,只得咬牙道:“既然大师开口,晚辈自当遵从。只是希望这位姑娘能配合调查,以免引起更大的误会。”
苏凝雪和陆砚交换了一个眼神。跟孟栖云走,显然比落入温玉衡手中要好得多。这位高僧看起来是真正心怀慈悲之人。
“多谢大师。”陆砚秋抱拳道。
苏凝雪也微微颔首。
孟栖云点点头,对温玉衡道:“温施主,此事老衲会留意。若真有确凿证据,再行查问不迟。请回吧。”
温玉衡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瞪了沈清玄和苏凝雪一眼,带着护卫悻悻离去。
沈清玄看着温玉衡远去的背影,嗤笑一声,对孟栖云道:“大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说罢,也不等回应,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来得突兀,去得潇洒。
一场危机,竟因孟栖云的出现而暂时化解。
现场只剩下孟栖云、陆砚秋和苏凝雪三人,以及满地狼藉的尸体。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孟栖云看着陆砚秋,目光中带着长辈的慈爱和一丝追忆:“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若在天有灵,见你如此英武,也该欣慰了。”
陆砚秋眼眶微红,躬身道:“孟伯伯,多年未见,侄儿一直不敢忘记您当年救命之恩。”
“往事休提。”孟栖云摆摆手,又看向苏凝雪,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女施主,你身上所佩之物,可是‘无瑕’?”
苏凝雪心中一惊,没想到孟栖云一眼就看穿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孟栖云长叹一声,语气沉重:“果然是它……孩子,你可知这玉佩意味着什么?它不仅是钥匙,更是不祥之物。十五年前陆家惨案,近日江湖风波,皆因它而起。怀璧其罪啊!”
“大师,我……”苏凝雪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地不宜久留。”孟栖云打断她,“炎瞳和温家的人可能还会回来。你们随我来,我知道一处安全所在,可暂避风雪,再从长计议。”
孟栖云带着二人,并未走向官道,而是拐入一条更为隐秘的山间小径。路上,他简单讲述了当年陆家惨案的一些细节,以及“无瑕”玉佩和“无回墓”的古老传说,印证了陆砚秋所知,并补充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听得苏凝雪心惊不已。
原来这半块玉佩,竟牵连如此之广,牵扯如此之深。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掩映在竹林深处的简陋禅院,名为“听竹轩”,是孟栖云偶尔清修之所。
踏入禅院,环境清幽,与世隔绝,总算暂时脱离了追杀与纷争。
孟栖云安排二人住下,并亲自为苏凝雪运功疗伤。精纯温和的佛门内力涌入体内,疏导着郁结的经脉,苏凝雪感觉胸口的闷痛减轻了许多,对这位慈祥的老僧充满了感激。
夜色渐深,禅院静悄悄。
苏凝雪躺在客房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幻,陆砚秋的血仇,沈清玄的诡异,温玉衡的强势,孟栖云的慈悲,还有那神秘莫测的“炎瞳”和“影阁”……所有线索都指向她手中的半块玉佩。
她摩挲着颈间的玉石,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师父,您到底给我留下了怎样的一个谜团?我的父母,又是什么人?他们和这玉佩,和十五年前的惨案,有关系吗?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
而此刻,禅院外,竹林深处。
孟栖云并未入睡,他站在月下,望着苏凝雪房间的窗户,手中捻动佛珠,眉头紧锁,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慈和,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虑和沉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这次,这无辜的女娃,又将被卷向何方?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夜风之中。
与此同时,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座奢华别院内。
温玉衡面色阴沉地听完属下的汇报。
“孟栖云老和尚插手,带走了他们?”他冷哼一声,“这老家伙,总是碍事。”
“少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那玉佩……”
温玉衡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无瑕玉佩,我必须得到。孟栖云能护他们一时,护不了一世。给我盯紧听竹轩!还有,查清楚那个沈清玄的底细,此人屡次坏我好事,绝不简单!”
“是!”
而在另一处阴暗的密室内,烛火摇曳。
一个背对着门口的身影,听着下属的汇报(关于黑风岭的失败、孟栖云的介入、温玉衡的行动等)。
“废物!”身影的声音沙哑而充满威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主上息怒!实在是变故频生,那陆家小子和沈清玄,还有孟栖云……”
“够了!”身影打断道,“玉佩必须到手!无回墓的秘密,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影阁’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
“回主上,已经联系上他们的顶尖杀手,‘紫羽箭’顾惊鸿。不过,影阁要价极高,而且……行踪不定。”
“不惜一切代价!另外,把水搅得更浑一点,把玉佩在听竹轩的消息,悄悄放出去……让那些觊觎宝藏的苍蝇们,都去凑凑热闹吧!”
“属下明白!”
阴谋的网,正在无声地收紧。听竹轩的宁静,注定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假象。苏凝雪和陆砚秋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更加凶险的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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