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鬼市·初遇叶亦（上）
花朝节后的相府，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潮汹涌。
张氏母女接连吃瘪，虽暂时按捺不动，但邱莹莹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更压抑的宁静。她们必定在酝酿更恶毒、更难以防范的计策。父亲邱明远的态度则愈发暧昧，偶尔召见问话，言语间既有对太子意向的试探，也有对柳邪扬赠梅一事的深意探究，似乎想从她这个“漩涡中心”的女儿身上，榨取最大的利益。
邱莹莹深感时间紧迫。太子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柳邪扬霸道的目光如影随形。她就像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锚。
夜探鬼市，势在必行。
她花了几天时间精心准备。将之前配制的冻疮膏、提神香囊分装成小巧精致的小盒小包。又让邱雨柔赶制了几方绣工尤为精湛、花样别致的手帕。她自己也利用有限的材料，尝试制作了几块雏形阶段的“手工皂”，虽不完美，但洁面净手的功效远胜这个时代常见的皂荚猪胰。她将这些物品仔细打包，作为鬼市试水的资本。
同时，她反复向秋纹确认鬼市的地点、开市时间、大致规矩，并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伪装、路线、接头暗语（如有必要）、遇险应对等等。她甚至让秋纹想办法弄来两套半旧的男仆衣衫，以备改装。
出发前夜，邱莹莹将一支素银簪子的簪头在粗糙的石头上细细磨尖。她眼神冷静，动作沉稳。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必须拥有自保的觉悟和能力。
“小姐，真的要去吗？听说那里……什么人都有，还有拍花子的……”秋纹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怕，就不去了吗？”邱莹莹停下动作，看着她，“秋纹，如果我们不争，等待我们的，可能比拍花子更可怕。想想花朝节那个宫女的下场。”
秋纹想起那宫女被拖下去时凄厉的哭喊，打了个寒噤，用力点头：“奴婢不怕！奴婢跟小姐一起去！”
子时刚过，相府陷入沉睡。两道纤细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听雨轩后角门，沿着早已探好的僻静路径，避开巡夜的家丁，来到了相府后巷一处荒废已久的角院墙根下。这里是整个相府守备最松懈的地方。
邱莹莹和秋纹换上男仆衣衫，用布条束胸，脸上也抹了灶灰，看上去就像两个不起眼的小厮。邱莹莹将磨尖的银簪贴身藏好，又将准备好的小包袱紧紧系在腰间。
“走！”她低喝一声，借助墙角堆放的杂物，身手敏捷地攀上墙头，又回身将瑟瑟发抖的秋纹拉上来。主仆二人小心翼翼翻过围墙，落在了外面冰冷漆黑的巷子里。
永京实行宵禁，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呼啸。根据秋纹打听来的模糊信息，鬼市位于西城一处废弃的码头仓库区，鱼龙混杂。
两人借着月光和房屋的阴影，一路潜行。寒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邱莹莹的心跳得很快，既有冒险的刺激，更有对未知的警惕。她紧紧握着秋纹冰凉的手，给她，也给自己打气。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潮湿、混杂着鱼腥、霉味和各种奇怪气味的风。前方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的低矮建筑群，隐约有微弱的光亮和窸窣的人声传来。
鬼市，到了。
与其说是“市”，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自发形成的阴影地带。废弃的仓库、破败的窝棚、甚至只是地上铺着一块破布，就构成了一个摊位。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零星几盏气死风灯或摇曳的蜡烛，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人们大多穿着深色或破旧的衣服，低声交谈，交易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来历不明的古董玉器、珍稀药材、甚至兵器、情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神秘而又危险的气息。
邱莹莹深吸一口气，压低帽檐，示意秋纹跟紧，迈步走进了这片法外之地。
她们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这里，奇装异服、藏头露尾再正常不过。邱莹莹目标明确，先寻找可能收购她手中物品的地方。她观察着各个摊位，大多是卖实物的，偶尔有几个挂着“收售奇珍”牌子的小铺面。
她走到一个看起来相对“正规”些的、由半截破仓库改造的小铺前，里面坐着一个戴着瓜皮帽、精瘦的中年人，正在灯下擦拭一枚古玉。
邱莹莹压着嗓子，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掌柜的，收药膏和香囊吗？”
那掌柜眼皮都没抬，懒洋洋道：“什么成色？拿出来瞧瞧。”
邱莹莹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盒冻疮膏和一个小香囊，递了过去。
掌柜接过，先是闻了闻香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打开药膏盒子看了看，用手指沾了点捻开，放在鼻尖嗅了嗅。
“东西……有点意思。”掌柜终于正眼看了邱莹莹一下，目光精明，“方子哪儿来的？”
“家传的。”邱莹莹含糊道，“掌柜看值多少？”
掌柜沉吟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香囊三十文，药膏五十文。你这量太少。”
这个价格远低于邱莹莹的预期，简直是白菜价！她知道对方是看她们面生，又是女子（尽管伪装，但细心人仍能看出），故意压价。
“掌柜说笑了。”邱莹莹不卑不亢地收回东西，“这香囊的用料和配方，提神效果堪比薄荷油，却温和持久。这冻疮膏的功效，一试便知。若掌柜无心，我们另寻别家。”她作势欲走。
“哎，别急嘛！”掌柜连忙叫住她，脸上堆起笑，“小兄弟是行家啊？这样，香囊六十文，药膏一百文，如何？你这点量，也就这个价了。”
邱莹莹知道再纠缠也无益，鬼市本就是低价收、高价卖的地方。她点点头：“可以。不过我还有几方绣帕，掌柜可收？”她拿出邱雨柔绣的手帕。
掌柜接过帕子，就着灯光仔细一看，眼中再次闪过惊艳：“这绣工……这花样……啧，好东西！一方帕子，我给你……二百文！”
一番讨价还价，邱莹莹将带来的大部分香囊、药膏和帕子出手，换回了大约二两银子并几百文钱。虽然不多，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依靠自己能力赚到的第一笔钱！意义非凡。
她将钱小心收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开始在鬼市里逛起来。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卖东西，更要买东西——防身之物，或许还有……一些特别的药材或书籍。
鬼市果然光怪陆离。她看到了泛着幽光的夜明珠（不知真假），看到了形状怪异的人参，甚至在一个角落，看到有人悄悄展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寒光闪闪。
正当她在一个卖杂书旧籍的摊前驻足时，忽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和女子的惊呼声！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是秋纹的声音！
邱莹莹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围住了秋纹，其中一个正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摸秋纹的脸！
“哟，这小厮细皮嫩肉的，比娘们还水灵！跟爷们去喝一杯？”
秋纹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却被另外两人堵住了去路。周围的人都冷眼旁观，无人出手相助。在鬼市，这种弱肉强食的事情太常见了。
邱莹莹眸中寒光一闪，立刻冲了过去，将秋纹护在身后，压着嗓子厉声道：“几位，想干什么？”
那为首的汉子见又来了一个“小厮”，嘿嘿一笑：“干什么？爷们看你这小兄弟长得俊，想交个朋友！识相的，滚开！”
“如果我不识相呢？”邱莹莹冷冷道，手已悄悄握住了袖中的银簪。
“嘿！给脸不要脸！”那汉子恼羞成怒，伸手就向邱莹莹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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