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位加起来快二百岁的老同志回到了位于市中心的酒店房间，已是凌晨三点。伦敦的夜色依旧浓重，湿冷的雾气附着在窗玻璃上，将外面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房间内气氛凝重，三人全无睡意。
老刘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烟斗，这次却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没有点燃。“他奶奶的，”他啐了一口，“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着这么邪性的门道。那么大个石头房子，说没就没，这……这简直成了精了！”
秦戈则忙着将今晚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几个黑袍人的特征、车辆细节以及建筑出现消失的过程，尽可能详细地记录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作为一名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学者，今晚的经历正在剧烈冲击着他的认知体系。“空间隐藏技术……如果这真的是某种技术，其背后的原理恐怕已经远远超出了现代物理学的范畴。这更像是……更像是传说中的……”
“更像是‘法术’。”张国忠站在窗前，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老刘头和秦戈，“不是南洋那种依靠阴邪之物的降头巫蛊，而是一种……更为系统，更为稳定，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规则的力量运用方式。与我们道门法术借天地灵气、阴阳五行之力虽有不同，但本质上，或许都是对世间某种底层规则的驾驭。”
这个结论让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如果对手不仅仅是普通的黑帮或犯罪组织，而是掌握着某种未知超自然力量的群体，那么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和复杂程度，将呈几何级数上升，这简直比当年对付赵氏降术更为艰难。
张国忠走到桌前，摊开那张伦敦地图，手指再次点在南岸那个红圈上。“硬闯确实下策。但我们并非全无机会。第一，对方显然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进入，这说明那结界并非无懈可击，存在‘门’的概念。第二，拍卖会明晚举行，届时必然有更多参与者前往，人多眼杂，或许会给我们创造接近或混入的机会。”
“张掌教，你的意思是……守株待兔？”秦戈抬起头。
“不完全是。”张国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要做黄雀，而不是螳螂。明天白天，秦教授，你需要利用你的关系网，重点查两件事：一，最近伦敦乃至英国，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社会名流、收藏家或神秘学爱好者的动向，尤其是可能与这种隐秘拍卖会相关的。二，想办法查一下那两辆黑色老款轿车的来历，这种车现在可不常见。”
“明白。”秦戈点头，立刻开始在心里筛选可以联系的人选。
“师兄，”张国忠又看向老刘头，“明天咱俩再去一趟那片地方，不过要换个时间，白天去。”
“白天？”老刘头一愣，紧接着一拍大腿，“对啊国忠，白天阳气重，兴许那房子就能显形”
“我总觉得，昨晚除了我们和那些黑袍人，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附近窥视。”
老刘头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感觉，当时光顾着震惊那房子了，没太留意。是人是鬼？”
“说不清，”张国忠摇摇头，“气息很微弱，很飘忽，似乎……带着点阴冷，但又和那地方的煞气不太一样。小心为上。”
第二天上午，阳光勉强穿透伦敦上空的云层，给城市带来些许暖意，但南岸那片废弃工业区依旧显得阴森荒凉。白天的视野好了很多，可以清晰看到残破厂房的斑驳外墙和杂草丛生的空地。
张国忠和老刘头装作无意路过的游客，再次来到了昨晚的位置。张国忠不动声色地再次开启慧眼仔细探查，老刘头则凭借多年的经验，观察着地面、墙角的细微痕迹。谁让当年老刘头不好好跟马真人修行，现在开个慧眼比上厕所都费劲。
果然，在白天阳气的冲刷下，那片区域的异常感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夜晚那般浓重得令人窒息。张国忠隐约能感觉到，那无形结界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像一层极薄的、扭曲光线的膜，与周围环境精巧地融合在一起。他甚至能察觉到结界能量场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波动，仿佛呼吸一般。
“国忠，你看这儿。”老刘头在一处墙根蹲下，指着地面几处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那并非脚印，而是一种淡淡的、类似车轮碾过湿泥后干燥留下的压痕，但纹路非常奇特，与常见的轮胎印完全不同。“还有这儿，”他又指向旁边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土地，用手指捻起一点土嗅了嗅，“有股子……淡淡的硫磺味儿？还掺着点草药香？怪得很。”
这些发现虽然零碎，却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里频繁有非寻常的车辆和人员活动。
就在两人仔细搜寻时，张国忠和老刘头猛地抬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隐隐浮现，锐利的目光扫向远处一栋较高的废弃厂房楼顶。阳光下，那里只有空荡荡的水泥护栏和几丛枯草，似乎空无一物。
“不对劲国忠！”老刘头警觉地问。
“嘘”张国忠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傍晚，三人再次在酒店房间汇合。秦戈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查到了些线索，但很模糊。”秦戈指着笔记本说，“首先，那两辆黑色轿车款式很老，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劳斯莱斯银影，但这种车保有量极少，而且大多在博物馆或顶级收藏家手里，流通信息很难查。有朋友在交通监控的模糊影像里看到过类似车辆在夜间出入一些……不太寻常的区域，但无法追踪到具体归属。”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次，关于参与者。有几个名字值得注意：一位是隐居在苏格兰的没落贵族后裔，以收藏各种古怪艺术品闻名；另一位是欧洲某个秘密博物协会的成员，这个协会据说对超自然物品极感兴趣；还有一位，是近期活跃在东欧的黑市中间商，手伸得很长。这些人，近期都有入境英国或是在伦敦活动的记录。”
“鱼龙混杂啊。”老刘头啧了一声。
“最重要的是，”秦戈压低了声音，“我通过一个非常规渠道，打听到一点关于夜骐之眼拍卖行的信息。据说，要获得入场资格，不仅需要巨额资金证明，更需要一位推荐人，并且要通过某种……辨识。具体是什么辨’，没人清楚，失败的人似乎都对此讳莫如深。”
“引荐人……辨识……”张国忠沉吟着，“看来，想混进去难度极大。”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知道他们住在这里的人极少。
秦戈犹豫了一下，上前接起电话：“Hello？”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明显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用英语快速说道：“埃利奥特……苏格兰场……地下档案室……钥匙在鸽子脚下……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秦戈握着话筒，脸色微变，将听到的内容翻译给张国忠和老刘头。
“苏格兰场？伦敦警察厅？”老刘头疑惑道，“地下档案室？鸽子脚下？这都什么跟什么？”
张国忠目光锐利：“这电话来得蹊跷。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真正的求助。但无论如何，‘埃利奥特’这个名字，说明对方知道我们的来意和联系。”
“鸽子脚下……”秦戈快速思索着，“伦敦警察厅总部附近……好像有个历史悠久的广场，经常有很多鸽子……难道是指那里的某尊雕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国忠当机立断，“秦教授，你对伦敦熟悉，立刻查证苏格兰场附近广场雕像的信息。我和师兄准备一下，如果真有线索，我们今晚就得行动。对方说‘时间不多了’，恐怕托马斯教授的情况真的很危急。”
迷雾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但缝隙之后是通往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无人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此刻，他们这三只“黄雀”，也已然被更暗处的眼睛盯上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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