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一份厚厚的《关于介入“钰果”有机山茶油品牌推广及产业链合作的可行性方案》，整齐地放在了张总的办公桌上。
方案里不仅有详尽的市场分析、竞争优势、合作模式、风险管控，还附上了前几天团队试吃的真实反馈照片和简单的市场调研数据，甚至包含了初步的品牌推广创意和线上线下渠道搭建计划。
张总花了一个下午仔细翻阅，越看眼神越亮。他最后拿起内线电话：“金果，来一下。”
林金果走进办公室，心情有些忐忑。
张总脸上露出了近期罕见的笑容：“做得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细致。特别是这个‘舌尖上的健康油’切入点和与乡村振兴结合的社会责任概念，很有亮点。”
他站起身，拿起方案：“我会把这份方案作为动议，提交给董事会讨论。金果，你这次，又带来了一个惊喜啊。”
出来总裁办公室，林金果紧绷的双肩骤然松弛下来。她举起紧握的拳头，在空中用力一顿，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随之绽放在嘴角。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俊凯发来的微信：林经理，刚听到风声，邢总监好像弄了份什么新材料，发给了秦副董！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鬼！
林金果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邢总监……果然不会心甘。董事会，看来注定不会风平浪静。谁不知道邢总监跟秦副董关系密切，当年是秦副董引荐她进来销售二部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机。
三天后董事会如期举行。
董事会会议室的空气凝重，椭圆形的红木长桌旁，坐着公司最高决策层的七位成员。林金果作为方案陈述人，坐在末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审视的目光——有关注，有好奇，更有质疑。
张总率先开口，为会议定调：“今天临时增加一项议题，现在讨论由销售部林金果经理提交的，‘关于介入钰果有机山茶油品牌推广及产业链合作’的可行性方案。林经理，你开始吧。”
林金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LED屏幕前。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酒红色色西装，干练又有活力。她打开精心准备的PPT，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地开始阐述：
从家乡南安县优质的生态环境和油茶悠久的种植历史，到县政府的大力扶持政策和详细产业规划；从山茶油广阔的健康饮食消费市场前景，到深度加工产品（护肤品、保健品）的利润空间。
再从与公司现有渠道的互补性，到所能带来的积极社会效益品牌形象……她讲得条理分明，语气坚定，还展示了现有的百亩山茶林广阔的航拍图和李俊凯偷偷拍下的团队试吃会热烈场面等等。
“综上所述，”林金果总结道，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董事，“介入钰果山茶油项目，不仅是一次前景可期的商业投资，更是我们公司布局大健康消费赛道、践行社会责任、提升品牌美誉度的绝佳机会。这是一个可以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双赢的战略选择。”
她微微鞠躬，等待提问。
短暂的沉默后，一位负责财务的王董事清了清嗓子率先发问：“林经理，方案做得不错，很有激情。但是，农业项目投资周期长、风险高，天气、病虫害、市场价格波动，都是不可控因素。你如何保证投入产出比？前期的基础设施建设（比如你说的深加工厂房）投入巨大，这笔钱，多久能赚回来？”
不愧是管财务的，账算的明明白白。林金果对比早有准备：“王董，风险确实存在。但我们可以分阶段投入，先轻资产介入品牌推广和销售，用市场反馈数据来验证需求，再决定是否投资扩建厂房。同时，县里有配套补贴和贷款贴息政策，可以极大降低我们的实际投入成本……”
另一位分管法务的郭董事皱眉道：“和地方政府、农户合作，产权关系、利益分配会不会很复杂？万一出现纠纷，很麻烦。我听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地方项目，容易存在一些舆情风险和不规范操作。”
林金果心中一凛，这个“听说”来得微妙。她镇定回应：“郭董，合作模式我们可以通过严谨的合同来规范，确保权责清晰。至于您听说的情况，我们选择的县乡村振兴局主导项目，流程透明，对点帮扶的叶兴明主任是位非常务实可靠的党员干部，我相信不会出现您说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秦副董，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脸上带着一种看似公允的担忧表情：“几位董事，我补充一点我个人了解到的情况。当然，可能不全面，仅供大家参考。”
林金果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秦副董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个朋友恰好在南安县所在的省农业厅工作，闲聊时提到，听说最近那边好像在排查一些农业项目的‘政策套利’问题，尤其是有些打着乡村振兴旗号，实际可能……嗯，资金用途有待商榷。
当然，我相信金果家乡的项目肯定是规范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大规模介入，会不会……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公司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这方面是新手，一切都是未知。”
这番话，阴毒至极！他没有直接指控，而是用“听说”、“好像”、“可能”、“有待商榷”这些模糊的词语，轻飘飘地撒下怀疑的种子，直接将风险无限放大，将最敏感的炸弹抛了出来。
林金果气得微微发抖，她深呼吸反驳：“秦副董，您说的‘政策套利’和‘资金用途值得商榷’也是听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南安县的项目是公开透明的重点工程，经得起考验！您这种猜测，是对我家乡政府和项目的不污蔑！”
秦副董摊摊手，一脸无辜：“林经理，你别激动嘛。我都说了是‘听说’，我只是把了解到的一些风险点提出来，供董事会全面评估。这也是为了公司负责呀。”
张总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秦副董这番话，无疑是在天平的风险一端，加上了沉重的砝码。
其他董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显然，秦董事散播的“谣言”起到了效果。最终，经过又一番激烈讨论，邓得懂事长！发话。
“林经理，你的努力和这份方案的价值，我们都看到了。但是，”他话锋一转，“综合考虑目前致远项目正处于关键期，公司资源需要集中，以及农业项目本身固有的风险和……一些不确定的外部因素，董事会认为，现阶段直接投资这个项目的风险过高，时机还不成熟。”
张总接着董事长的话说，声音带着一丝遗憾，“这个项目，暂时不予通过。”
听到这个结果，林金果的心像被重锤击中，瞬间沉了下去。
“不过，”张总补充道，“公司允许你以个人名义，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继续跟进这个项目。如果未来项目发展成熟，证明了其可行性，公司会再考虑。”这也是张总对项目的肯定。
这算是董事会给她个人的一个安慰奖，也是给项目留了一个微小的希望。
会议结束，董事们陆续离开。林金果还坐在会议室久久不能平静。
邢总监走进来，假惺惺地说：“金果，别灰心，董事会也是从大局考虑。好好把致远项目做好，才是正经。”
林金果看都没看她一眼，默默收拾着电脑和资料。失败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奇怪的是，其中夹杂着的，不是绝望，反道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土而出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