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的黎明来得格外迟。当青云宗的晨钟在山外隐约响起时，密林深处还浸在一片青灰色的薄雾里，腐叶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脆响，像谁在暗处磨牙。林凡靠在一棵老榕树上喘着气，掌心的火折子被冷汗浸得发潮，硫磺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钻进鼻腔，呛得他喉咙发痒。
“还有二十五里。”玄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铁木谷的瘴气要到辰时才散，现在进去跟找死没两样。”
林凡点点头，用袖口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密道出来后，他借着月光疾行了两个时辰，后背的伤口早已被汗水泡得发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疼得像有根细针在里面搅动。他从怀里摸出墨尘给的伤药，倒出一粒塞进嘴里，苦涩的药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往下滑，留下一路发麻的烧灼感。
“省着点吃，那老狐狸的‘凝肌玉露’掺了三成滑石粉，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不懂行的。”玄老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真要疗伤，还不如找株‘活血草’嚼了管用。”
林凡没接话，只是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知周围的气流。自从玄老说要学“规则推演术”，他就逼着自己时刻解析环境——此刻林间的风正顺着山势往上爬，带着露水的湿气擦过树叶，在他耳边留下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根丝线在牵引着什么。
“不错，有点长进。”玄老的声音难得带了点赞许，“能听出气流的旋向了？这才是解析规则的入门功夫，比你瞎用碎石规则砸矿石强多了。”
林凡睁开眼，正想反驳，脚下的腐叶突然发出一声异样的“咔嚓”响——那不是他踩出来的动静，而是有人在十丈外的灌木丛里，不小心踢到了石头。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来了。”玄老的声音瞬间绷紧，“气息沉得很，至少炼气七层。”
林凡几乎是下意识地矮身躲到榕树后，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树汁的腥气混着他自己的汗味扑面而来，让他一阵反胃。他屏住呼吸，透过茂密的枝叶往外看——
薄雾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步走来。那人穿着万宝阁的黑色劲装，腰间系着条铁链，链端坠着个磨盘大的铁球，每走一步，铁链就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他的脸藏在斗笠的阴影里，只能看到嘴角露出的一道刀疤，随着脚步的晃动在脸上扭曲，像条挣扎的蜈蚣。他腰间挂着块刻着“寻”字的木牌，牌面隐约闪着淡红的光——那是万宝阁给底层打手的简易测灵符。
“李三……”林凡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杂役院的老人说过，万宝阁有个打手叫李三，练的是“链锤功”，据说一锤能砸碎黄牛的头骨，去年在山下市集，就因为一个卖菜的少给了两文钱，当场把人腿砸断了。
“眼力劲还行。”玄老的声音压得极低，“这蠢货是钱通的远房表侄，脑子不好使，但一身蛮力倒是练得扎实。万宝阁的‘寻龙司’不带他玩，就被派来干这种杀人灭口的活。”
李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斗笠下的目光扫向榕树这边。铁链“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碎石。
“出来吧，林小子。”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股令人牙酸的得意，“钱阁主说了，只要废了你这条腿，再把你身上的宝贝交出来，就赏我五十块下品灵石。”李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斗笠下的眼睛闪着光——他老娘卧病在床，正缺灵石买“续骨散”，这五十块够他请最好的郎中了。
林凡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们知道是他？还知道他身上有“宝贝”？难道赵虎……
“别瞎猜了，是钱通那老狐狸的‘寻龙盘’有反应。”玄老冷哼道，“你眉心的玉简跟矿脉碎片共鸣，隔着三里地都能被感应到。这蠢货就是顺着波动找来的。”
李三见没人应声，突然咧开嘴笑了，刀疤在脸上扯出个狰狞的弧度。他猛地抬脚，一脚踹在旁边的小松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竟被他踹得拦腰折断，发出“咔嚓”的脆响，枝叶“哗啦”一声砸在地上，惊起一群飞鸟。
“躲？我看你能躲到哪去！”李三猛地抡起链锤，铁球带着呼啸的劲风砸向旁边的灌木丛，“轰隆”一声，半人高的灌木瞬间被砸得粉碎，泥土混着断枝飞溅开来，在薄雾里扬起一道浑浊的弧线。
林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炼气七层的力道果然恐怖，那链锤的速度比黑熊的玄铁尺快了至少三成，劲风扫过他藏身的榕树，震得枝叶“簌簌”掉落，几片叶子正好落在他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跑！”玄老厉喝一声，“往东南走，那里有片箭竹林，链锤施展不开！”
林凡没有丝毫犹豫，借着榕树的掩护，猛地向东南方向窜去。他不敢直起身，只能半蹲着在灌木丛里穿梭，带刺的枝条刮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想跑？”李三的狞笑声在身后炸开，“给我站住！”
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凡甚至能感觉到链锤带起的劲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将前面的一棵野枣树砸得从击点向外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咔嚓”声里混着木质纤维撕裂的脆响，碎渣带着树汁溅在林凡后颈，又黏又凉。断裂的树干“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离他的脚边只有不到三尺。
“解析气流！笨蛋！”玄老的怒吼震得他耳膜发疼，“顺着风势滑！别硬冲！”
林凡脑中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去感知周围的气流——此刻风正从左侧的山谷里涌出来，带着一股向上的力道。他猛地调整重心，左脚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轻轻一点，身体竟真的像被风托着一样，眼前淡青色的气流纹路突然绷紧，像被拉紧的弓弦，他踩着纹路节点跃出时，纹路“嗡”地弹开，带着他往斜前方飘出了三尺多远，正好避开了李三横扫过来的链锤。第一次借气流滑出时，他脑中闪过赵虎骂他“废物”的嘴脸，后背伤口的疼突然变成了较劲的火气——“原来我真的能比他们快”，这念头像火星点燃了胸腔，让他解析气流的动作更果断。
“咦？”李三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连灵气都吸不了的废物”能躲开这一击。
林凡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借着这股势头继续往前冲，同时死死记住刚才的感觉——气流就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只要顺着它们的方向，就能省下大半力气，速度也能快上几分。
“这才叫‘解析气流’！”玄老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刚才那下至少省了你三成体力，比你闷头瞎跑强百倍！”
李三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有种别跑！看我不把你砸成肉泥！”
链锤的呼啸声越来越近，林凡甚至能闻到铁球上沾染的血腥味。他咬紧牙关，一边跑一边解析着风的轨迹——哪里的气流向上，哪里的风势最急，哪里的漩涡能让他突然变向……他不仅借气流滑行，还在转向时故意搅动气流，形成微小的漩涡，干扰李三的判断——链锤几次砸偏，正是被这股“人造气流”带偏了轨迹。渐渐地，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像一片被气流推着的枯叶，在茂密的林间穿梭自如。
他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突然向左前方急转——那里有一道向下的气流，能让他瞬间矮身避开横生的树枝。果然，他刚躲过去，链锤就“呼”地一声从头顶扫过，砸断了几根粗壮的枝桠，碎木渣像雨点般落下来。
“你他娘的属兔子的？！”李三气得暴跳如雷，链锤舞得更急了，铁球砸在地上，激起的碎石溅得林凡后背生疼。
林凡却没空理会他的咒骂，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感知气流上。此刻他就像一条游在水里的鱼，完全顺着水流的方向摆动身体，那些曾经阻碍他的树木、藤蔓，此刻都成了他躲避追杀的掩护。他能在链锤落下前的刹那，借着风势滑向旁边的树洞；能在李三转身的瞬间，顺着气流的漩涡绕到他的侧面。
“好小子，有点意思。”玄老的声音里带着惊讶，“这才叫‘借势’，比你硬扛黑熊的时候强多了。记住这种感觉，规则不是让你跟环境较劲，是让你顺着它的脾气走。”
林凡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奔跑、转向、躲避。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伤口的疼痛早已麻木，只有眉心的玉简还在微微发烫，提醒着他不能停下。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气流规则的理解正在一点点加深，那些曾经模糊的纹路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密林，而他就在这张网的节点上，随着风的节奏跳跃。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片茂密的箭竹林。竹子高达数丈，碗口粗细，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中间只留下一尺多宽的缝隙，竹子枝叶在头顶织成密不透风的绿网，雾气被锁在缝隙里，凝成黏糊糊的水珠，滴在脖子上像冷汗，每走一步都要拨开挡路的竹枝，“哗啦”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像在给外面的李三报信。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进去！”玄老喊道，“他的链锤进不来！”
林凡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了竹林。箭竹的叶子像锋利的刀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竹节的清香混着露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刚钻进没几步，就听到深处传来隐约的兽吼，玄老突然道：“是铁皮野猪的动静，它在铁木谷边缘觅食，你现在过去，正好撞进它的领地。”
他刚钻进竹林不到三丈，身后就传来李三气急败坏的怒吼：“混蛋！有种出来！”
链锤“哐当”一声砸在竹林边缘的石头上，震得整片竹林都在摇晃，叶子“哗啦”一声落了满地。但箭竹实在太密，铁球根本钻不进来，只能在外面徒劳地撞击着竹身，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有人在敲鼓。
林凡靠在一根箭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竹林里的风很小，带着一股凝滞的湿热感，让他浑身的毛孔都在发烫。他能听到李三在外面怒骂，链锤不断地砸在石头和竹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但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炼气七层也就这点本事。”玄老的声音带着嘲讽，“连‘缩地功’都不会，还敢追进黑风山脉？”
林凡躲进箭竹后，喘着气回怼：“你怎么不早说箭竹林能躲？”眉心玉简立刻烫了他一下，像被敲了个爆栗，玄老冷哼：“刚才要是敢硬接链锤，现在你胳膊已经断了。”
林凡没力气再拌嘴，只是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被树枝划破的手掌。血珠正从伤口里慢慢渗出来，滴在枯黄的竹叶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色的印记。他突然想起赵虎踩在他脸上的感觉，想起钱通那带着戒指的手指，想起墨尘转身时沉重的背影——原来他真的能跑这么快，快到连炼气七层的修士都追不上。
“别得意太早。”玄老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说，“这蠢货只是个开胃菜，万宝阁的‘寻龙司’才是真麻烦。他们手里有‘测灵盘’，能追踪碎片的波动，你就算躲进地底，他们也能把你挖出来。”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他抬头望向竹林深处，那里的雾气更浓了，隐约能听到兽类的低吼，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
“铁木谷……”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还有二十里。”玄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里的铁皮野猪可不是好惹的，二阶妖兽，皮比铁甲还硬，你那点火焰规则能不能管用，还两说。”
林凡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钻心，反而像一记警钟，敲得他脑子格外清醒。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握紧了怀里的火折子，指尖的硫磺味此刻竟让他觉得安心。
“走。”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拨开挡路的竹枝，朝着竹林深处走去。箭竹的叶子在他身后“哗啦”一声合拢，像从未有人来过。而竹林外，李三的怒骂声还在继续，链锤撞击石头的“咚咚”声，像一面催命的鼓，在寂静的山林里远远传开，惊得几只乌鸦从树上飞起，“嘎嘎”地叫着，消失在青灰色的薄雾里。
林凡知道，这只是开始。黑风山脉的深处，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他——无论是铁木谷的铁皮野猪，还是紧追不舍的万宝阁修士，都像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但他不能停下。
七天，三块碎片。
他摸了摸眉心发烫的玉简，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就被浓重的雾气吞没，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竹林深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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