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界碑，脚底下先不对味了。
不是青云宗那边软乎乎的黑土，是黄渣渣的硬土，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小石子硌得脚心发疼。风刮过来带着股土腥气，往鼻子里钻，呛得人直咳嗽，眼睛也涩得睁不开——天上蒙着层灰雾，不是云，是散不去的土，把西边的残阳遮得发红发暗，连影子都染成灰黑色，拖在地上像一道道烂疤。
“师父，灵气……灵气扎得慌。”身后王浩的声音发颤，这小子才十五，跟着迁宗走了半个月，早没了一开始的新鲜劲，此刻攥着铁剑的手都在抖，指节发白。
林凡没回头，手往脉门蹭了蹭——可不是扎得慌么？在青云宗时，灵气是暖乎乎的流，顺着脉门往里淌，舒服得想叹气；到了这，灵气只剩几根细刺，刮得脉门发燥，吸一口肺里都干得发疼。他手往腰间一摸，攥紧了那枚玉简——还是从青云宗禁地摸来的，上面沾着的湿泥早干了，可贴在掌心依旧凉得扎手。迁宗来中州，本是躲黑风寨的债、万宝阁的追杀，可这刚过界碑的模样，怎么看都透着邪门。
“先往前走，找镇子落脚。”他压着声音说，目光扫过路边的草——连最耐活的狗尾草都蔫了，叶子卷成小筒，风一吹就掉渣，连点草响都没有。
走了没三步，王浩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声音都变调了，指着路边草丛：“师父！那边有人！在害人！”
林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离界碑三十来步的草丛旁，围了四个灰袍修士，胸口绣着歪歪扭扭的图案，看着就不是善茬。最中间站个穿紫袍的，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可身上的气息沉得压人——金丹期！
紫袍修士正弯腰按着个年轻人的天灵盖。那年轻人穿件破粗布衣，袖口磨得露了胳膊，手腕细得像麻杆，修为也就炼气三层，此刻脸憋得发黄，嘴唇哆嗦着，想抬手推，胳膊却软得像面条，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气音，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慌。
林凡看得清楚，紫袍修士指尖泛着淡白灵光，可那灵光不对劲——不是顺顺当当的流，是拧着转的，像个小漩涡，正把年轻人头顶的白气往自己手里吸。那白气是灵力，肉眼都能看见，顺着紫袍修士的指尖往他胳膊里钻，还带着“滋啦滋啦”的响，像煎糊了的饼。
“嗯……杂是杂了点，好歹能填填缝。”紫袍修士眯着眼，语气懒洋洋的，跟嚼着没味的干粮似的。
这话刚落，年轻人的脸就开始变灰，肩膀往下垮，胳膊上的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树皮，连头发都跟着没了光泽，贴在头皮上灰扑扑的。他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小，最后猛地一抽，身子彻底软了——紫袍修士一松手，他“咚”地砸在地上，胸口都塌了下去，整个人干得像被抽光水的皮囊，连手指都蜷成了小爪子。
一股怪味飘过来，不是血的腥气，是灵气被硬抽走后，皮肉枯萎的腥甜，混着尘土味，闷得人心里发堵。
“他还喘气呢！怎么能这么吸！”王浩攥着铁剑，声音又急又哑，眼泪都快出来了——在青云宗，就算跟黑风寨拼命，也没这么狠的，哪有当众把人吸成干尸的？
不止王浩，林小燕那丫头眼圈红得像兔子，攥着衣角的手紧得指甲掐进手心，身子微微发抖。旁边陈石头脸涨得通红，嘴抿得紧紧的，脚底下挪了挪，明显是想冲上去。
“别动。”林凡手快，一把攥住王浩的手腕，劲不小，王浩疼得“嘶”了一声。他回头看林凡，见师父眉头皱得死紧，眼神沉得吓人，半点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急得直跺脚：“师父！那是条人命啊！就这么看着他死？”
“看着，也得忍着。”林凡的声音压得低，带着不容犟嘴的硬，“你看清他指尖的灵光——是拧着的，不是正常噬灵，背后肯定有鬼。他是金丹，我们这边最高才炼气七层，冲上去不是拦人，是给人家送灵力。”
他没说瞎话——那灵光拧着转的样子，他太熟了。在青云宗禁地，玉简里的幻象就是这样：飞升者被不知名的东西抽走规则，身上的灵光也是拧着的，透着股邪性。这紫袍修士的手法，八成跟那幻象脱不了干系。
周围四个灰袍修士看得直咧嘴，瘦高个凑到紫袍修士旁边，声音不大，却刚好飘到林凡耳朵里：“刘师兄，这外域小子就是傻，不知道中州的规矩，还敢单独走——刚好给聚灵阵填点气。”
“聚灵阵”三个字一出来，林凡心里咯噔一下——玄老之前说过，聚灵阵是稳灵气用的，怎么会要“填气”？
紫袍修士擦了擦嘴角，嗤笑一声：“外域来的就是天真，以为灵气是天上掉的？在中州，要么吸别人的，要么被别人吸，哪有第三条路？”他说着，眼神扫过来，落在林凡一行人身上，冷得像冰，先扫过王浩攥紧的剑，又停在林凡腰间的玉简上，嘴角勾起点轻蔑的笑：“又来一群愣头青，迟早得明白规矩。”
王浩气得肩膀都抖了，刚要回头骂，被赵磊拽了一把。赵磊比他们大几岁，沉得住气，拉着王浩的胳膊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林凡——师父没动，他们不能乱。
林凡没看紫袍修士，抬手往右边指了指：“走小路，绕过去。”那条路离草丛远，能避开这些人，也少惹麻烦。他率先往小路走，脚步放得轻，眼睛却没离开紫袍修士——那家伙还在跟灰袍修士说话，时不时往这边扫一眼，指尖的灵光没散，隐隐透着点不正常的红。
走了十几步，身后又传来紫袍修士的声音，带着戏谑：“外域来的，要是活不下去，就去聚灵宗门口等着——说不定还能当个填气的，总比饿死强！”
王浩的脚步顿了一下，眼圈更红了，却还是咬着牙跟上。赵磊在旁边小声劝：“别气，师父心里门儿清，先找个地方歇脚，摸清路数再动。”
小路两旁的草更枯了，风刮过，尘土打在脸上，疼得慌。林凡走在最前面，能听到身后弟子们的脚步声，有轻有重，还有人在小声喘气——是吓的，也是气的。他攥着掌心的玉简，那东西又凉了几分，还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在呼应什么。刚才紫袍修士说“聚灵阵”时颤，禁地幻象里也有这波动，这三者到底啥关系？
绕开草丛走了半柱香，终于听不到紫袍修士的声音了。王浩憋不住问：“师父，他说的‘规矩’，就是吸别人灵气？中州真的……真的都这样？”
林凡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处——隐约能看到一片低矮的房子，是边境的镇子。镇子周围静悄悄的，连炊烟都没有，只有几棵枯树歪歪扭扭地立着，树枝上连片叶子都没有，死气沉沉的。“不是‘都这样’，是这里的规矩不对劲。”他指了指镇子旁边的废弃矿场，石门破了个大洞，里面黑乎乎的，好歹能挡挡风，“先去那矿场落脚，晚上轮流守夜，明天我去镇上探探——尤其是那个聚灵阵。”
弟子们都点头，没人有异议。刚才那一幕，早把他们心里的侥幸打没了——黑风寨图钱，万宝阁图规则碎片，可这里的人，图的是命，是能填“聚灵阵”的灵气。
往矿场走的路上，没人说话。王浩跟在林凡旁边，时不时看他一眼，见师父一直攥着那枚玉简，指尖都泛白了，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琢磨大事。他想问，可张了张嘴又咽回去——他能感觉到，师父不是怕，是在想那紫袍修士的灵光，想那“聚灵阵”，想这中州不对劲的地方。
快到矿场石门时，林凡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界碑的方向。风里还飘着那股腥甜味，还有紫袍修士那句“填聚灵阵”的话。他摸了摸掌心的玉简，凉得刺骨，刚才在草丛旁颤的那一下，越来越清晰——这玉简里的幻象，紫袍修士扭曲的灵光，还有这扎人的灵气，恐怕都跟玄老提过的“收割者”有关。
矿场的石门破得厉害，黑漆漆的洞口像张着嘴。林凡带头走进去，身后跟着弟子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矿场里响得格外清楚。他抬手点燃火折子，橙红色的火苗跳起来，照亮了地上的碎石，也照亮了弟子们的脸——有害怕的，有不安的，但更多的是坚定。尤其是王浩，虽然眼圈还红着，却攥紧了铁剑，悄悄站到了队伍前面。
林凡心里松了点，把火折子举高些：“今晚先歇在这，轮流守夜，别乱跑。”他顿了顿，看了眼手里的玉简，声音压得低了些，“明天去镇上，弄清楚聚灵阵是什么来头，也弄清楚……刚才那紫袍修士的灵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说出口的是，刚才紫袍修士扫过玉简时，那抹异样的眼神——他们这群“外域愣头青”，怕不是来躲麻烦的，是不小心撞进了更大的局里。那枚玉简，还有这中州的“规矩”，恐怕都藏着能要命的秘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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