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肌肉的酸痛，大脑深处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这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遗症，比连续熬几个通宵还要痛苦百倍。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中车辆的狭窄后座上，身上盖着一件带有汗味和硝烟味的深灰色外套。车厢内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前排两个模糊的人影，以及窗外飞速掠过的、凌晨时分空旷的城市街景。
是那支特殊小队的人。他们带走了他。
林凡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影子，却发现影子如同陷入沉睡般沉寂，只传来一种极度疲惫和饱胀的模糊意念。吞噬和协助操控铜镜，对它的消耗同样巨大。他尝试动了动手指，还好，身体的控制权还在。
“他醒了。”前排副驾驶座上，传来那个名叫秦岚的女队长的声音，平静无波。
驾驶座上那个戴战术眼镜的年轻队员透过后视镜看了林凡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未褪的警惕。
“感觉怎么样？”秦岚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静，但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
“……死不了。”林凡声音沙哑地回应，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靠坐在座椅上。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虚脱和头痛，没有明显外伤。帆布包放在他脚边，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尖碰了碰，能感觉到里面令牌和铜镜的轮廓还在。
“你的东西我们没动。”秦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包括那面……奇怪的镜子。”
林凡沉默了一下，问道：“我们要去哪？”
“基地。”秦岚言简意赅，“你需要接受全面的检查和评估。另外，关于今晚商场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你提供详细的陈述。”
林凡心沉了下去。官方基地，全面检查……这意味着他的秘密很可能保不住了。影子、铜镜、守夜人的传承……这些超自然的存在，一旦暴露在国家机器面前，会引发什么后果？他被切片研究？还是被强制收编？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秦岚补充了一句，语气略微放缓：“放心，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的职责是控制和消除‘异常现象’，保护民众安全。你今晚的行为，帮了我们大忙，也救了很多人的命。在确认你对社会没有危害的前提下，我们不会采取强制措施。”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抚，但林凡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前提是“确认没有危害”。如何确认？自然是通过他们的“检查和评估”。
车辆驶离市区，进入了一片看起来像是工业园区或科研基地的区域，最终在一栋其貌不扬、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大楼前停下。
楼内戒备森严，经过几道需要身份识别和安检的闸门后，林凡被带到了一个类似医疗检查室的房间，但里面的设备看起来远比普通医院的要先进和奇特，一些仪器闪烁着不明用途的冷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凡经历了一系列他从未想象过的“检查”。
不仅仅是抽血、CT等常规体检，还有更多诡异的项目：被要求站在一个刻满复杂回路的金属圆盘上测量“能量波动”；被一种发出特殊频段光线的仪器扫描全身；甚至被要求集中精神，尝试激发“那种控制影子的能力”以供观察记录。
整个过程，秦岚和另外两名看起来像是研究人员的人员全程陪同，记录着各种数据，不时低声交流，表情严肃。林凡能感觉到，当他勉强催动一丝影子能量时，周围仪器的读数瞬间飙升，引来研究人员惊讶的低呼。
影子对这种检查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和不安，但好在它过于疲惫，没有做出过激反应。而那面布满裂痕的铜镜，则被研究人员如临大敌般用特制的铅盒封存起来带走检测，秦岚解释说这镜子散发的能量频谱非常古老且危险，需要最高级别的隔离研究。
检查结束后，林凡被带到了一间更像是舒适会客室的房间，而不是想象中的审讯室。有柔软的沙发，甚至还提供了热茶和简单的食物。
秦岚单独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装，褪去了战场上的杀气，但眼神依旧锐利。
“林凡，放松点。这只是必要的流程。”她将一份资料放在茶几上，“我们先谈谈今晚的事。根据幸存者口供和现场痕迹还原，畸变核心的爆发大约始于晚上十一点零三分，源头初步判定位于商场一楼中央区域地下，可能与早期建筑时遗留的某些‘东西’有关。而你，在事件爆发前，曾长时间滞留在B2层废弃区，能解释一下你在那里做什么吗？”
问题来了，直指核心。
林凡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不能透露阴街和祭祀之地的存在，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我是夜班保安，巡视B2层是工作职责。最近那里确实不太平，有些奇怪的声响和感觉，所以我多花了些时间调查。”他顿了顿，看向秦岚，“秦队长，你们说的‘畸变能量’，到底是什么？和传统的……‘鬼魂’是一回事吗？”
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既回答了部分事实，又试图获取信息。
秦岚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影子能力，还有那面镜子，是怎么来的？”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峙，空气中弥漫着相互试探的紧张感。
最终，秦岚似乎权衡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好吧，鉴于你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和潜在的……价值，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非核心信息。”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畸变能量’，是一种近年来才开始频繁出现的、非传统的异常能量形式。它与古籍中记载的阴气、怨气有相似之处，但更具侵蚀性、扭曲性和传染性。它能污染环境，侵蚀活物心智，甚至扭曲物理规则。我们怀疑，它的出现，与全球范围内‘异常阈值’的持续波动有关。”
“至于鬼魂……传统的灵体现象，能量结构相对稳定，遵循某些‘规则’。而畸变能量，更像是一种无序的癌细胞，它在模仿，在变异，在试图吞噬和取代一切原有的‘规则’。商场地下可能原本就存在一些灵异隐患，但这次爆发的核心，是典型的畸变能量特征，并非简单的鬼物作祟。”
林凡心中震动。秦岚的解释，为他理解这个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畸变能量……难道土地庙神像说的“上面的敌人”，指的就是这种能量的源头？而噬魂黑影、阴街的存在，属于另一套更古老的“规则”？
“我的能力……”林凡斟酌着词语，“是偶然得来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那面镜子，是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最近才发现有些特殊。”他决定继续隐瞒守夜人的信息，这牵扯太深。
秦岚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她没有戳破，只是点了点头：“你的能力很特殊，是我们从未记录过的类型。那面镜子更是……充满了谜团。林凡，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像你这样的人，独自面对这些，风险极大。”
她直视着林凡的眼睛，语气变得郑重：“我正式代表异常现象管制局第七行动队，向你发出邀请。加入我们，你可以得到系统的训练、专业的支持，以及……相对安全的身份。你可以用你的能力，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像今晚这样，独自冒险。”
来了，招揽。
林凡沉默着。加入官方，意味着庇护，也意味着束缚。他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控。而且，管制局对噬魂黑影、对守夜人、对阴街的态度会是什么？他们会将影子视为需要“管制”的“异常现象”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凡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他现在身心俱疲，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秦岚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点了点头：“可以。我们会为你安排临时住所，并进行为期四十八小时的隔离观察，这是标准流程。之后，我们会根据你的体检报告和你的决定，再做安排。”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说道：“顺便说一句，初步检测显示，你那面镜子……虽然濒临破碎，但其核心结构似乎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修复’机制。很有意思。”
说完，她离开了房间。
林凡独自坐在沙发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隔离观察？说是观察，恐怕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和评估。
修复机制？铜镜还能自我修复？
还有秦岚提到的“异常阈值”波动……这似乎指向了一个更加宏大和危险的背景。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更大的网中，网的一端连着商场地下古老的秘密，另一端则连着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不为人知的剧变。
而他自己，连同他那诡异的影子和破损的铜镜，站在这张网的中央。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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