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感觉有细碎的光斑洒在脸上,朦胧间可见的是一片肉色的红。再睁眼,黎落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酸软无力。
她不是死了吗?
为了救名义上的妹妹,被假意受威胁的妹妹一刀刺穿心脏,与已经被她重伤的太子萧弈一同倒在血泊中。
转身只看见一直以来拿命保护的妹妹望月,躺在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定北王萧凛的身上。他俩一个惊慌落泪,一个抬手安慰,竟无一人在意黎落的死活。
是啊,虽然表面上她才是伯府流落在外才找回的嫡长女,但是自从被找回后,无论是送暗营生死磨练,还是为家族与定北王萧凛狼狈为奸,他们,似乎从来都只把她当作一个工具,一把趁手的刀……
黎落抬头再看一眼自小跟自己流浪讨食的妹妹望月,知道她爱慕萧凛,所以一直以来自己和萧凛不过是逢场作戏,好不容易让他把注意力转向了望月,只待夺得大位,一纸和离书自己功成身退,却没想到,用命护着的妹妹却从未想过要她活……
“咳咳!”
看着黎落的神情,身边气若游丝的太子萧弈,强撑着给与自己斗了大半辈子的宿敌递了个嘲讽至极的眼神。
他也是今天才查清楚黎落的出身,却没想根本没有时间挑明——
“你不会以为那私生女真是你那乞丐堆里捡的妹妹吧!”
太子的话轻飘飘的,却犹如一声惊雷,把黎落的即将陷入混沌的脑子都炸得清醒了片刻,她转过身来紧盯着太子,声音嘶哑:
“你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明白,斗了这么久的宿敌,不会在死前说些无用的胡言乱语来干扰她。
黎落莫名的心慌,看着萧弈的脸,直觉有什么东西会比让她死更痛苦。
萧弈看她反应,不由得心里落寞,其实黎落跟他斗了这么久,他俩都算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若没有东伯府那一手,他们应该也不会是这种境地吧……
垂了垂眼眸,萧弈觉得还是要让她知道真相。
“你那个叫望月的妹妹并不是东伯府私生女,你那哑巴弟弟之前也没有死……咳咳……”
千秋弈清咳几声,在黎落缓缓布满血丝的眼白中缓了口气:
“他们被东伯府找到后划伤面容,赶出京城。发现你被东伯府所骗后,又一路乞讨过来找你,最后被你那父亲……剁碎了喂狗……”
剁碎了喂狗……
剁碎了喂狗……
剁碎了喂狗!!!
脑子里一片轰鸣,反复回响着这段话语,黎落想起自己刚从暗营回来那会,是在府门前看见过两个脸上绑着绑带的少年,他们都不能言语,面上只剩下一双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
但是却一个劲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当时“望月”路过,说看到他们就想起了曾经和自己乞食的日子,不忍落泪下说会妥善安置他们……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黎落的理智瞬间崩塌!
望月和逐墨跟自己相依为命多年,彼此更是比亲人更重要,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们,还引来杀身之祸!
不能原谅!
绝对不能原谅!!!
假望月和萧凛相依着,冷眼看黎落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望月”随后捂嘴轻笑一声,不染尘埃的粉色罗裙轻飘,她走到黎落身边,压低声音说,
“知道这么多年喊你姐姐还要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让我多恶心吗?我告诉你,我本名叫宁烟琴,生母是个妓子没错,不过幸好,嫡女依旧是我,最后的赢家也是我,至于你,就下地狱去陪那两个丑八怪吧!“
听着宁烟琴的声音,黎落眼神再次聚焦——
不!
她还不能去见望月他们,她没有脸去见他们!
她嘶吼着,瞪着曾经无数次在她面前假意卖乖的人:
“我死后愿为孤魂野鬼,不入轮回!……
至于你们……“
她用最后的力气,右手死死钳住根本没有一丝武力的宁烟琴,左手迅速拿出身上带着的火折子,点燃袖口的火药导线!
发动宫变前,黎落担心太子仍留有后手,所以早就打定主意,就算与千秋弈同归与尽,也绝对要让望月她们赢!所以出发前在自己身上绑了几十斤火药!
不成想,这居然成了自己最后一张底牌……
宁烟琴被抓,萧凛赶来解救,看见了黎落袖口下被点燃的导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正想跑,却被萧弈死死地抱住了腿……
在太子唇角微勾的残忍笑容里,皇宫大殿轰鸣声一片……
……
思绪回转,黎落这才抬眼看了看四周,熟悉的破洞茅草房,以及身下虽然寒碜但却整洁干净的茅草床。
这是……她之前和弟弟妹妹们暂住的,岭南陈家村附近的毛草屋!
看着自己顿时缩小了好几倍的手,以及之前在暗营训练的时候受的疤痕都不见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黎落的脑海里滋生——
她莫不是像之前看的话本里的一样,重生了?!
当下,她什么也顾不得,急忙踉跄着冲出去,想寻找那记忆中的身影!
茅草屋前落日余晖下,两个看起来也才五六岁,身着破烂却干净的粗衣麻布,正在一个清洗着刚摘回来的野菜,一个收拾着才捡回来的干柴。
看见黎落起来了,两个小孩脸上都扬起灿烂的微笑,望月甜甜地喊了句:
“阿姐!“
就这一声阿姐,一瞬间把黎落从地狱拉回现实,她不受控制地猛地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两个小小的身影,顿时泣不成声!
“对不起,是阿姐对不起你们!“
望月摸了摸黎落脑袋,脆生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姐姐是为了给我和哥哥找吃的才病倒的,是我们不好,还没有长大,拖累姐姐了。“
旁边不能说话的逐墨也拍着她的背安慰。
越这样,黎落眼里的愧疚和悔意就越深。
是了,她的妹妹是为了救她,在干旱年间不惜割手腕放血给她解渴,只为救她一命的善良女孩,根本不是宁烟琴那种自私自利又矫情的人。
而她的弟弟,为了把在深山中找野菜发烧晕倒的自己带回家,不能说话的逐墨硬是背扛着黎落一路走一路摔,自己遍体鳞伤却要把她平安的带回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生活不如意就那么轻松的死去!
现在想想,只觉得东伯府之前给自己编织的谎言多么可笑!而自己居然还在这样的谎言中蹉跎一生!
可笑!太可笑了!
这一世,他们欠弟弟妹妹的,欠自己的,都要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