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想过南蛮人凶残,却从未想过,会凶残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人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畜生,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紧接着,那股寒意就被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所取代。
那是自己的妻儿,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园,在别人眼中,竟然只是可以随意挑选,品评优劣的食材。
年轻人的话语,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山洞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股刚刚被点燃的怒火,并未熄灭,而是被这刺骨的寒意冻结成了更加坚硬,也更加冰冷的杀意。
吃人。
还要分出三六九等。
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最狂野的想象,击碎了他们对“人”这个物种的最后一点认知。
之前还在犹豫,还在恐惧的村民,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平静。
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反而不再有任何情绪的平静。
王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许山,他握着猎弩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山子哥。”
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你说得对。”
“杀了他们。”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许山,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在黑夜中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陈大牛走到许山身边,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决绝。
“山子,你说,我们怎么干。”
许山环视众人,将他们脸上那份决死的神情收入眼底。
他知道,这支队伍的士气,已经可用。
“计划不变。”
许山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指挥一场演练。
“但要改一下细节。”
“我们不能在村里跟他们打,这里有女人和孩子,一旦打起来,我们束手束脚,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把他们引到后山的陷阱区去。”
他看向王虎和赵叔等一众老猎户。
“你们所有人,立刻回家,换上最破的衣服,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脸上,手上,都给我抹上锅底灰,怎么脏怎么来。”
“我们要扮成山匪。”
“然后,你们立刻出村,从侧面绕到后山陷阱区的外围,埋伏起来。”
“等我的信号。”
一个村民忍不住问。
“那你呢,山子?”
许山平静地回答。
“我去做诱饵。”
这几个字一出口,山洞里刚刚凝聚起来的气氛再次一滞。
“不行,这太危险了!”
王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那伙南蛮子有十几个人,你一个人怎么引?万一被他们围住,连跑都跑不掉。”
“是啊山子哥,换我去吧,我跑得快。”
另一个年轻人也急切地说道。
许山摇了摇头。
“他们不认识你们,但他们可能已经盯上了我。”
“只有我去,才最有可能把他们全部引出来,引到我们想要他们去的地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叔,这里就交给你了。”
陈大牛看着许山那双幽深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牙关紧咬。
“好。”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按山子说的办,谁敢掉链子,我第一个不饶他。”
命令下达,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冲回家中,翻箱倒柜。
整个大荒村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女人们看着自己的男人将一件件破烂的衣物往身上套,用黑灰涂抹面庞,她们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哭喊,没有阻拦。
她们只是默默地帮着自己的男人整理好衣物,将家里藏得最深的一点干粮塞进他们怀里。
许山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苏婉和苏晴正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等着他。
她们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镇定。
许山走到她们面前,看着她们强装出来的平静,心中微微一疼。
他想说几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苏婉的脸颊。
“等我回来。”
苏婉抓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指尖冰凉。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里有水光在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苏晴站在一旁,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独自去面对一群野兽的姐夫,心中那份少女的懵懂情愫,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担忧,是敬佩,也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忽然上前一步,从苏婉手中接过那把许山惯用的砍刀,用自己的袖口,仔仔细细地将刀鞘擦拭了一遍。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许山,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坚毅的脸庞。
“姐夫。”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姐姐说得对,你是个英雄。”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看着眼前的姐妹两人,一个温柔如水,一个清冽如泉,她们就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们。”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院门。
村口,二十多个打扮得如同乞丐,又像是亡命之徒的男人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手里拿着简陋的猎弩,腰间别着砍刀和柴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陈大牛站在队伍最前面,他看了一眼许山,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随着陈大牛一声低吼,这支大荒村有史以来第一支武装力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子,消失在暮色之中。
许山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独自一人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坚定。
院门口,苏婉和苏晴一直站着,像两尊望夫的石像。
她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当再也看不到那片衣角时,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苏婉身体一软,靠在了苏晴的身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苏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姐姐,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那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
她们之前不哭,是怕他担心,怕他分心。
现在他走了,她们终于可以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还给这片寂静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