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熊云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最是爱惜手下的猛将。李从军的名字，他确实在战报上见过，那是以一当百，打得鹰酱闻风丧胆的英雄。
“我听说了你的事迹，是条好汉。”周熊云的声音低沉有力，“只是，以你的战功和能力，留在部队里前途无量，为什么要去地方，当一个什么副厂长？太可惜了。”
这话里没有质问，只有纯粹的惋惜。
李从军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脸上却不见了面对首长时的拘谨，反而浮现出一抹复杂的、近乎于解脱的神情。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周熊云，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报告首长，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周熊云和周晓晓都是一愣。
“我的命，是捡回来的。”李从军的目光有些飘远，仿佛穿透了眼前这京城的四合院，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战场，“我家祖上三代都是雇农，我十岁那年闹饥荒，爹娘都饿没了，是我快饿死的时候，被路过的区小队救了，就因为一个窝头，我活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从那天起，我就参军入伍，跟着我们的团长，从解放战争打到棒子国，大大小小上百次仗，身边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李从军顿了顿，那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钢铁硬汉，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尤其是在长今湖，零下四十度的天，我亲眼看着我身边一个排的兄弟，为了守住阵地，连挪动一下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端着枪，活生生冻死在了阵地上……他们到死，都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首长，我怕了。我不是怕死，我是怕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些牺牲的兄弟。他们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了我，我不想再打仗了，我想替他们……好好活一次。”
周熊云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痛、悲愤和理解的复杂情绪。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太懂那种感受了。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别说了……”
周晓晓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几步走到李从军身边，伸出小手，在他宽厚却在微微颤抖的后背上轻轻拍打着。
“李哥哥，别难过了……我们都懂，我们都理解你……”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有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恳求道：“爸爸，李哥哥身上还有伤，就让他住在我们家养伤好不好？家里清净，也方便照顾。”
周熊云看着眼前这个让他都为之动容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自己一脸恳求的女儿，心中的那点惋惜早已化为浓浓的认可和心疼。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住下！”
说完，他又对周晓晓吩咐道：“去，让你妈把咱们家留着的白面拿出来，给李英雄蒸一锅白面馒头！”
在如今这个年代，白面馒头，就是对一个客人最高的礼遇。
……
傍晚时分，周晓晓的母亲，一位看起来温婉贤淑的中年妇人从外面回来。
当周母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位大人物亲自送回来的战斗英雄、特等功臣时，态度立刻变得无比热情和关切。
她拉着李从军坐下，嘘寒问暖，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样。
“小李啊，听晓晓说你受了伤，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李从军有些不习惯这种热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报告周伯母，我父母……当年被秃子的兵给打死了。我还有一个结拜兄弟，叫江德福，在琴岛海军当军官。还有一个妹妹，叫李小琳，在河北乡下给人家当雇农。”
周母一听，更是心疼得不行。这孩子，太苦了。
“好孩子，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周母眼圈泛红，转身进了厨房，“你等着，伯母给你下一碗热汤面，锅里还给你热着玉米面大馒头，你多吃点，补补身子。”
李从军连忙站起来：“谢谢伯母，不用那么麻烦，有玉米面馒头就很好了。”
周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麻烦，快坐下！”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就端了上来，上面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李从军看着眼前的面条和馒头，心中暖流涌动，苦笑着感叹道：“这已经太幸福了。当年在阵地上，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只能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充饥。”
“吃雪？”周晓晓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睛，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那……那没有肉吃吗？”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很难想象连饭都吃不饱是什么样子，更别提吃雪了。
李从军摇了摇头，眼中又流露出那种让周晓晓心疼的悲伤：“肉？那时候连个土豆都看不见。鹰酱的飞机天天在头顶上转，成百吨的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往我们阵地上砸，整个山头都被削平了一半。别说肉了，能有口炒面吃，那就是过年了。”
周晓晓听得心头一颤，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问题太傻了，太伤人了。
看着李从军那张英俊却写满沧桑的脸，少女的心湖里，除了崇拜，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老周家今天吃什么好东西呢？”
大人物竟然带着他的夫人，拎着一个铁质的饭盒走了进来。
李从军“噌”地一下站起身，条件反射般地敬礼：“首长好！首长夫人好！”
“坐下坐下，在我面前别搞这些虚的。”大人物摆了摆手，把饭盒往桌上一放，笑着对李从军说，“你小子，在医院肯定没吃好。我让你阿姨，特意给你做了红烧肉，补补身子！”
红烧肉！
李从军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立刻摇头，想都没想就拒绝：“首长，这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大人物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眼睛一瞪：“功？你小子在战场上杀敌的功劳还不够？这是命令！老子命令你，必须给老子吃下去！”
这霸道的语气，让李从军一时间不知所措。
“爷爷！您不能欺负从军哥！”周晓晓下意识地站起身，张开小手挡在了李从军面前，鼓着腮帮子维护道。
“哈哈哈！”大人物见状，不怒反笑，指着周晓晓对众人道，“你们看，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了！”
大人物的夫人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老头子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小李啊，你别怕，你身上有伤，是该吃点好的补补。这肉啊，也不是特意给你搞的，我们这个级别，每个月都有五花肉的分配额度，你就安心吃。”
周母也连忙说道：“是啊小李，快吃吧，这可是首长的一片心意。”
大人物又补充道：“你小子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等你伤好了，去红星轧钢厂好好干！那可是上万人的大厂，厂长是副厅级干部，你过去好好干，有的是你报效国家的机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从军要是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他站直身体，郑重地道：“是！谢谢首长！谢谢阿姨！”
大人物的夫人笑着打开了饭盒，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饭盒里，是码得整整齐齐、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色泽红亮，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材香气。
她将饭盒递给李从军。
李从军本能地又要敬礼，被大人物提醒了一句：“在家里，不是在部队！”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双手接过饭盒：“谢谢阿姨。”
“爷爷，奶奶，你们也一起吃吧！”周晓晓开心地笑着，跑去搬了两个小马扎过来。她这才想起来，对大人物说：“爷爷，我爸临时有紧急会议，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十分钟后，李从军风卷残云般地将一整盒红烧肉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饭盒底部的肉汁，都用馒头蘸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无比满足的神情。
“太好吃了……这辈子能吃上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值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大人物的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个年轻人真实得可爱。
就这样，李从军在周晓晓家住了下来。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院子最里侧的一间小屋，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是北方的土炕，周母已经提前烧了起来，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夜深人静，李从军躺在温暖的土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思绪万千。
突然，他意念一动。
下一秒，他整个人便从土炕上消失，进入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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