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向下延伸，寒气越来越刺骨。脚下不再是硬邦邦的岩石，而是湿乎乎滑溜溜的淤泥，空气里满是水汽和一股说不清的味儿，混着矿渣的腥气和烂东西的臭味。
潺潺的水声越来越清楚，最后成了轰隆的水流声。
转过一个急弯，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
一条宽宽的地下暗河挡在前面，河水黑得跟墨似的，却邪门得很，一点不老实，反而流得很急，撞着两岸的礁石，发出闷闷的轰隆响。河面之上，飘着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那雾气冰得很，还能挡住灵觉探查。
那光不是自然的，是一种绿油油的、跟鬼火似的灯笼，挂在一些天然形成的岩洞口或是简陋的木头码头上。借着这些绿光，能模模糊糊看到些人影在雾气里走动、做买卖，跟夜里闹鬼似的。
那并非自然的光芒，而是一种幽绿色的、仿佛鬼火般的灯笼，悬挂在一些天然形成的岩洞入口或是简陋的木制码头上。借着这些幽绿的光芒，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身影在雾气中走动、交易，如同鬼魅夜行。
甚至还能看到几条小船停在简陋的码头边，船上没人，却跟着水波轻轻晃悠。
这儿……竟然有个藏在地底下的窝点？！
“跟上，别瞎看，更别随便用灵觉探别人。”影奴在旁边低声说，带着点警告的意思，“这儿是‘鬼哭墟’，三不管的地方，啥人都有。管好你自己，别惹事。”
“跟上，别瞎看，更别随便用灵觉探别人。”影奴在旁边低声说，带着点警告，“这儿是‘鬼哭墟’，三不管的地方，啥人都有。管好自己，别惹事。”
鬼哭墟？楚颜心里念着这个听着就瘆人的名字，赶紧把气息都收起来，紧紧跟在影奴后面，眼睛却忍不住快速扫了扫四周。
走近了才看清，那些挂着绿灯笼的岩洞，大多改成简陋的铺子，或者直接铺块破布在地上就当摊儿。卖的东西乱七八糟：透着阴气的矿石、不认识的兽骨头、泡在瓦罐里的怪药材，甚至还有些锈得不成样、刻着老符文的兵器碎片。
往来的人更是奇形怪状：有浑身裹着黑袍、看不清脸的；有脸上戴个怪面具、气息阴沉沉的；有胳膊腿变了形、长出鳞片或骨刺的；甚至还有些……好像不是活人，身子半透半明，在雾气里飘着！
这儿简直就是妖魔鬼怪、邪门修士的窝点！
影奴好像对这儿挺熟，她眼皮都不抬一下，沿着河岸一条踩出来的泥路快走，对周围那些要么贪婪，要么好奇，要么不怀好意的眼神瞅都不瞅。
楚颜能感觉到，至少有十来道不一样的灵觉或念头从她们身上扫过，但碰到影奴身上那层似有若无的冷气时，大多都小心地缩了回去。看样子，影奴在这儿不是没名气，要么就是她知道咋在这儿躲麻烦。
“新来的？看着眼生得很啊。”一个沙哑油腻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个摊位传来。
摊主是个胖得流油、满脸疙瘩的男人，他咧着嘴，露出黄不拉几的牙花子，一双浑浊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楚颜身上转，特别是在她带血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上停了停。“哟，还带着伤？要不要点好东西？刚到的‘腐尸菇’，止痛疗伤老管用了，只要……拿你怀里那本旧书来换咋样啊？”
他显然看出了《幽狱书》的不凡，尽管那书被楚颜用破布重新包裹了起来。
影奴脚步没停，连眼神都没甩一个，就冷冷地蹦出一个字：“滚。”
那胖男人脸一僵，好像想发火，但碰到影奴突然扫过来的、一点温度都没有的眼神时，浑身肥肉猛地一颤，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赶紧讪讪地低下脑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楚颜心里头一凛。这鬼哭墟果然危险，弱肉强食的规矩在这儿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继续往前走，越往里走，雾气似乎越浓，周围的摊位和“人”也渐渐少了，但气息却更危险。偶尔能看到些巨大的、被铁链锁在岩壁上的不认识的生物骨架子，空眼窝里闪着幽光。
最后，影奴在一个特别偏僻、靠近暗河漩涡的角落停了下来。这儿只有一个小岩洞，洞口挡着块破黑布帘子，帘子一角挂着盏快灭的绿灯笼。
影奴掀开帘子，率先走了进去。
楚颜紧随其后。
岩洞里小得很，只能站下三四个人，空气里满是一股浓得让人想吐的药味和尸油味。洞里只有一个简单的石台，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怪工具，一个弯得快折成两半、穿着脏黑袍的人影背对着她们，在一个冒绿泡的瓦罐前忙活，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鬼医，救人。”影奴说得干脆，声音在这小空间里显得特别清楚。
那被称为“鬼医”的身影动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一张满是褶子和暗绿色斑块、跟树皮一样的脸露了出来，他眼睛贼小，几乎眯成两条缝，却闪着精明又诡异的光。他先看了看影奴，好像有点怕她，然后那让人不自在的目光就落在楚颜身上，上下打量着，特别是在她还渗血的伤口处停了好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跟破风箱似的笑声。
“伤得不轻啊……阴煞蚀体，经脉受损，精血亏空……啧啧，还能站着，命真硬。”他声音干巴巴的，听着刺耳，“老规矩，先谈钱。”
影奴好像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全身漆黑、却透着股子生机的小木盒，扔了过去。
鬼医接过木盒，打开条小缝，就闻了一下，那小眼睛里一下子冒出吓人的光，赶紧把盒子紧紧攥住，脸上露出贪相：“幽冥彼岸花的种子？！好东西！好东西！够意思！这活儿我接了！”
他小心地把木盒揣进怀里，然后才看向楚颜，伸出干得像鸡爪子似的手：“丫头，过来，让老夫瞧瞧。”
楚颜迟疑了一下，看向影奴。影奴微微点头。
她这才走上前。
鬼医的手冰冷刺骨，碰在伤口上的时候，带来一阵怪怪的麻痒。他检查得很仔细，那双小眼睛里时不时闪过惊讶和疑惑的光。
“奇怪……真是奇怪……”他喃喃自语，“这阴煞之气精纯霸道，却偏偏与你体内另一股力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吊住了你的命……咦？这伤口处理手法……看着有点眼熟……溪草村那个老婆婆的‘腐髓膏’？她居然还没死？”
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婆婆的手法！
楚颜心中再次一惊，这鬼哭墟果然有不少厉害角色。
鬼医没再追问，从石台上那些瓶瓶罐罐里挑了几个瓶子，倒出些颜色怪、味儿冲的粉末和膏体，搅和在一起，然后让楚颜坐下。
“忍着点，过程有点疼。”他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花子。
下一秒，他将那混合好的、冒着绿烟的诡异药膏猛地按在了楚颜后背最严重的伤口上！
“嗤——！”
跟烧红的烙铁烫进肉里似的！一股钻心的疼瞬间传遍楚颜全身，比婆婆治疗时疼上十倍都不止！她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扛住没叫出来。
那药膏好像活的一样，拼命往她伤口深处钻，吸着残留的阴煞死气，同时也逼着肉往快里长。剧痛与麻痒搅在一起，差点让人发疯。
鬼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她这么能扛。他手没停，又拿出几根闪寒光的骨针，快得像闪电似的扎进楚颜身上几处大穴，引导着药力，同时也封住了几条快崩的经脉。
约莫一炷香后，治疗结束。
楚颜差点虚脱，浑身被冷汗湿透，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体内那折腾人的阴煞之气确实被清干净了，伤势稳定下来，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药力在慢慢养着受损的经脉。虽然离好透还差得远，但至少死不了了。
“好了，死不了了。”鬼医收回工具，语气平淡，“三天内别用灵力，不然经脉崩了可别怪我。另外，你体内那点事儿，老夫没兴趣，但也劝你一句，那股力量……少用。”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楚颜的丹田位置，显然察觉到了幽冥令反馈的那丝力量。
楚颜默默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鬼医摆摆手，重新转过身去鼓捣他的瓦罐，不再理会她们，送客之意明显。
影奴也不多说，带着楚颜走出岩洞。
重新回到雾气弥漫的河岸，楚颜感觉跟换了个世界似的。
“还能走吗？”影奴问。
“可以。”楚颜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身体的虚弱感。
“那就好。跟我来，咱们得搭船离开这儿。”影奴说着，朝不远处一个稍大点的码头走去。那儿停着几条样子古怪的小舟，船头刻着吓人的鬼头。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靠近码头时:
“站住！”
一声冷喝从侧面传来。
只见三个穿着一样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挡住了去路。他们腰间挂着制式的长刀，身上散发着凌厉的煞气，显然是鬼哭墟的某种执法者或者地头蛇。
带头的人目光冰冷地扫过楚颜和影奴，最后停在楚颜那明显刚处理过、还残留着药味的伤口上，声音没一点感情：
“鬼哭墟规矩，带新伤进墟的，得报备来历，说说咋受的伤。你俩，特别是你，”他指着楚颜，“看着眼生，伤得怪，跟我们走一趟！”码头边的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那三个黑衣鬼面人呈半包围堵住前路，腰间长刀虽没出鞘，凌厉的煞气跟真的一样压过来，牢牢锁定了楚颜。为首者那双透过面具孔洞的眼睛，冰冷得不带一丝活人情感，只重复着那句不容置疑的命令。
“报备来历，说明伤因。否则，跟我们走一趟。”
周围雾气中，那些原本各行其是的妖魔鬼怪、邪修异士们，纷纷投来要么好奇，要么幸灾乐祸，要么漠不关心的目光。鬼哭墟的规矩严得很，没人敢轻易惹这些“巡墟使”。
楚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报备来历？她能说啥？说自己是楚家逃出来的祭品，被道术协会追杀，刚炸了自家祠堂？那不等于找死吗！
影奴上前半步，看似不经意地把楚颜挡在身后稍侧，声音还是平静无波，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冷硬：“这位是‘阴姥姥’新收的试药人，方才试药出了些岔子，我已带她去过鬼医处诊治。这事，鬼医能作证。怎么，巡墟使连阴姥姥的事也要查到底吗？”
阴姥姥？
楚颜注意到，影奴说出这个名字时，对面三个巡墟使的气势明显顿了顿，带头那人冰冷的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明显的害怕。周围雾气里那些偷看的目光，也一下子收了回去，好像这个名字带着啥无形的威慑。
“阴姥姥的人？”巡墟使首领语气放缓了点，但还是带着怀疑，“有啥凭证？”
影奴好像早有准备，手腕一翻，手心多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刻着只活灵活现蜘蛛的木牌，那蜘蛛的眼睛是用某种红色矿物点的，在幽绿灯笼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这东西，够不？”影奴把木牌亮了一下，就赶紧收了起来。
巡墟使首领看到那木牌，身子几乎看不出来地绷紧了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侧身让开道路，声音干巴巴地说：“既是姥姥的人，自然没问题。刚才多有得罪，请吧。”
影奴不再多话，轻轻点头，拉着楚颜的手腕，快步走向码头边一条看起来最破、船首鬼头雕刻都模糊了不少的小舟。
直到登上小舟，解开缆绳离岸，看着码头和那三个巡墟使的身影慢慢被浓雾吞没，楚颜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阴姥姥？”她看向正在摇动一支古怪骨橹、摇着小舟往暗河中央急流开去的影奴，低声问道。
影奴摇橹的动作沉稳有力，小舟划开黑乎乎的水面，逆流而上，速度居然挺快。她头也不回，声音混着水声传来：“鬼哭墟三大势力之一，最擅长用毒和炼制阴傀，脾气古怪，没人敢惹。扯她的虎皮，能省不少麻烦。”
“你认识她？”
“谈不上认识，有过一面之缘，手里正好有她个信物。”影奴的回答还是那么简洁模糊，“坐好，这段水路不太平。”
楚颜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默默抓紧了船舷。小舟在影奴的操控下，灵活地避开河中的暗礁漩涡，速度越来越快。
暗河两岸的景象飞快地往后退，那些幽绿的灯笼光点逐渐消失，最后全被无边的黑暗和浓雾吞了。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和船底撞击水流的沉闷声响在空旷的地下河道中回荡。
这河水黑糊糊黏腻腻的，散发着阴寒之气，偶尔能看到些惨白的、巨大的水生骨头在河底一晃就没了，或是感觉到某种庞大的阴影在深水区游来游去，带来让人心里发毛的压力。
大概开了半个时辰，前方河道突然变窄，出现一个巨大的、像凶兽张开的大嘴似的洞穴入口。入口处的水流变得更湍急汹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在那洞口上方，竟然挂着密密麻麻、上百个惨白的骨头架子！有人形的，有兽形的，都被粗大的铁链穿透，跟风铃似的吊在那里，随着水汽阴风轻轻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瘆人声响。
一股浓得让人恶心的怨气从洞口飘过来。
“抓紧！”影奴低喝一声，摇橹的速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小舟跟风筝似的，一头冲向那吓人的尸骨洞门！
楚颜屏住呼吸，全身紧绷。
就在小舟即将冲入洞口的刹那:
“嗷吼！”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咆哮，猛地从侧下方的深水里炸开！
漆黑的水面“轰”地破开，一个老大个儿、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狰狞头颅“噌”地冒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味的狂风，狠狠朝小舟咬来！
那头颅长得像巨鳄，却头顶生着一根扭曲的独角，双眼是两团烧着的幽绿鬼火！
速度快得惊人！
眼看小舟就要被一口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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