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得化不开,山风卷着湿乎乎的雾气打在脸上,冻得人骨头疼。
楚颜的身影在山林间跑得飞快,脚步有点发飘,喘气又急又乱。身上的伤远没好利索,每回使劲跑都扯得肺里隐隐作痛,经脉里那点新长的幽冥令冷气倒是纯,可太少了,刚够她动弹,真打起来根本不够用。
但她不敢有丝毫停歇。
溪草村闹得动静太大。协会那帮人精着呢,处理完村西头的烂摊子,指定会马上回头把婆婆那小院翻个底朝天。见她不在,立马就得知道她跑了,到时候肯定会大张旗鼓地搜山。
她得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跟根针掉进水里似的,偷偷溜回那个是非窝——楚家。
现在的楚家,刚闹完血尸,她又跑了,估计防备得最严,可也最乱,八成没人想到她敢回来。
灯下黑,这就是灯下黑嘛。
她挑了条特别难走的山路,是小时候碰巧发现的,早就没人走了,长满了刺儿和野草,正好能躲开大路和那些可能设下的卡子。
天刚蒙蒙亮,她总算到了楚家后院的山上。
趴在冰凉的石头后面往下瞧。
以前那么气派的院子,现在看着破破烂烂的,透着股冷清。高墙上新画了符,一闪一闪的,还有家丁来回晃悠,守得真严实。可院子里好多房子都破了,特别是祠堂那边,黑乎乎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罩着,静得吓人。
看来那晚血尸闹得挺凶,楚家元气大伤。
前门侧门肯定守得严严实实。她把眼往后院一个偏僻角落瞅——那边靠着下人住的杂院,墙外头有棵歪脖子老树,叶子长得密,正好能踩着爬上去。
等一队巡逻的家丁走过去,楚颜跟夜里的影子似的,轻手轻脚滑下山坡,到了墙根下。脚尖在糙墙上点了几下,手抓着老树枝一使劲,身子一翻就过了墙,掉进院子里一堆废柴火后面,整个过程没弄出一点动静,一气呵成。
院子里的气氛更紧张了。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儿,没散干净。偶尔有下人低着头快步走过,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样子,不敢多说一句话。
楚颜憋着气,借着走廊柱子和花草的影子,小心地往祠堂摸。她对楚家犄角旮旯都熟,专挑没人走的犄角旮旯和回绕的廊子走,避开大路。
越往祠堂走,那股子说不出的安静就越厉害。巡逻的家丁反倒少了,好像下人都躲着这儿走。可祠堂周围的空气黏糊糊的,总觉得有人盯着似的。
祠堂大门关得死死的,贴满了新的黄符,弄了个挺厉害的封印阵,看着就不让人靠近。看样子楚家暂时没法收拾禁地的烂事,只能先死封着。
可这难不住楚颜。
她绕到祠堂侧面,那儿有扇常年关着的小窗户,是通风用的,藏得特别隐蔽,外面爬满了枯藤。她记着,有根窗棂因为年头久了没修,好像有点松。
小心地拨开枯藤,手指头在窗棂上摸了摸。还真没错!右下角那根窗棂的木头榫头烂了,稍微一使劲扳,就悄没声儿地掉了,露出个刚够瘦小身子钻进去的缝。
楚颜没犹豫,跟条鱼似的滑了进去。
祠堂里头更暗,只有长明灯晃着点微光,照着一排排冷冰冰的牌位。空气里全是香火味,还混着一股子从地下禁地来的、阴沉沉的煞气。
她不敢耽误,凭着脑子里母亲留下的零碎印象,直接走到最底下一排一个不起眼、落满灰的牌位前——那是楚家一个早就断了香火的旁支祖宗的牌位。
心不由得跳得更快了。
她伸出手,手指头有点抖,在牌位底座下面仔细摸。木头冰凉,摸着没什么特别的。她使劲按,按那个记好的顺序往下按。
“咔哒。”
机括轻轻响了一声。牌位底座的一块木板悄悄往里滑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暗格里头,静静放着个用黑布包得紧紧的长方块硬东西。
找到了!楚颜心里一喜。
楚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激动,赶紧把黑布包拿出来塞怀里。刚要把暗格复原——
“吱呀——”
祠堂那扇沉重大门,这时候竟然被人从外头慢慢推开了!
一道又细又冷的光射进来,照亮了飞着的土末子,也照亮了楚颜一下子僵住的后背!
一个冷冰冰的、带着点逗弄人的年轻声音,慢悠悠地在她身后响起来:
“我亲爱的‘祭品’妹妹,大半夜的不在地下待着,偷偷跑回自家祠堂……是有啥心事放不下,来跟祖宗们认错啊?”
楚颜身子猛地一僵。
这声音……是楚怀安的孙子,那个老爱欺负原主、心眼特坏的堂哥——楚峥!
他怎么会在这儿?!听这口气,分明是早料到她可能回来,特意在这儿等着抓她!
糟了,上当了!
楚颜缓缓转过身。
只见楚峥靠在门框上,穿着身锦袍,嘴角挂着跟逗老鼠似的坏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神挺尖、太阳穴鼓鼓囊囊的护院,瞧着就挺能打的,把大门堵得死死的。
“怎么?很意外?”楚峥看着楚颜变脸色,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匕首,“你这点心思,能瞒得过谁啊?从你在地底下闹那么大动静开始,就跑不了了。”
他一步步走进祠堂,扫了眼打开的暗格,眼里那股子贪劲儿都快溢出来了:“看来三婶当年还真给你留了好东西。交出来,说不定……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两名护院也逼近一步,身上那股子气势压过来,把楚颜的路全堵死了。
没路了!
前有硬茬子,后没退路!祠堂又被封了,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指定就得过来!
楚颜心一下子凉透了,可越是急,她反倒越冷静,心里头飞快地盘算着咋整。
硬打肯定死,求饶更是白搭。
唯一的活路……
她眼珠子飞快扫过供桌上跳着的长明灯火苗,又扫过地上不起眼的、通着地底下禁地的符文缝……
拼了!
就在楚峥不耐烦地准备让护院动手的刹那——
就在楚峥不耐烦要让护院动手的那一刻——楚颜突然动了!她没冲大门,反倒朝着供桌扑过去,一把把最大那盏长明灯扫到地上!
“哗啦!”灯油洒了一地,火苗一下子点着了地上的毯子和挂着的幔子!
“你疯了!”楚峥又惊又气,没料到她都快死了还敢放火!
同时楚颜脚下连踩,踩得准准的,把怀里刚拿到、还没打开的黑布包狠狠按向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坑——这是她记着母亲零碎画面里好像有这么个动作!
“嗡——!”
整个祠堂地面突然一亮!那些本来压着地底禁地的符文,被这突然的外力和黑布包里的东西引着,竟然怪模怪样地反转了!
一股比刚才凶多了的阴煞死气,混着火苗的热气,跟喷泉似的从地缝里往上冒!
“糟了!她动了机关!”一个护院吓得脸唰地白了。
火苗和阴风搅在一起,眨眼就烧了小半个祠堂,浓烟滚滚!牌位被吹倒,符也给点着了,乱成一团!
楚峥和两个护院被这突然的变故和凶巴巴的劲儿冲得直往后退,赶紧运功挡了一下。
就现在!
楚颜借着乱劲儿和烟的掩护,跟狸猫一样冲向她进来的那扇小窗!
“抓住她!”楚峥气得大吼。
一个护院反应贼快,隔空一掌拍过来,掌风挺厉害,撕开了烟!
楚颜根本来不及全躲开,只能勉强侧过身,后背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噗!”一口血喷出来,她借着这掌的劲儿,反倒跑得更快了,一下从窗户缝钻了出去,重重摔在院外草地上,又滚了几圈。
顾不上疼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院子深处、下人住的杂院那边死命跑!
身后传来楚峥气得大吼的声音和祠堂那边越来越大的乱糟糟动静。
火好像开始蔓延了,跟地底冲出来的阴煞气混在一起,闹腾得更厉害了。整个楚家院子都惊动了,哨子声、惊叫声、救火声响成一锅粥。
楚颜捂着胸口,嘴角不停地流血,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也晕乎乎的,可活下去的念头逼着她一个劲儿往前跑。
怀里的黑布包硌得胸口疼,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娘留下的东西。
也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她得赶紧找个特别安全的地方,把它打开!
现在这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可能最安全。她的目光投向了那片曾经属于她和娘、如今荒得不成样儿了的小院。
那儿有口早就没人惦记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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