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五年(前202年)二月,定陶的春天尚带着几分料峭寒意,城外汜水之阳的高台上,寒风卷着枯草碎屑掠过,却压不住人声鼎沸。
汉王刘邦身着玄色锦袍,袍角被风掀起一角,他立于高台边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栏杆的木纹,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文武群臣——
萧何鬓边沾着夜议的霜白,张良广袖上还留着书卷的墨香,韩信甲胄未卸,腰间佩剑悬着征尘,樊哙撸着粗布袖子,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每个人眼中都燃着异样的光彩。
三日前,项羽在乌江自刎的消息传到定陶,全军欢腾得彻夜未歇。
昨日深夜,萧何、曹参、韩信等二十余位列侯便齐聚汉王营帐,烛火映着众人急切的面庞,恳请刘邦登基称帝。
当时刘邦正对着案上的地图出神,指尖按着彭城的标记,闻言连连摆手,眉头拧起:“天下刚定,百姓流离,前日过沛地,见村落多有残垣,我若此时称帝,岂不是与暴秦无异?此事万万不可。”
萧何上前一步,躬身时腰弯得更低,袍角扫过帐内的炭火盆,暖意裹着他的声音:“大王此言差矣。昔年暴秦失德,天下大乱,大王率义兵诛暴秦、伐逆楚,五年间平定四海,救万民于水火。如今诸侯归心,群贤拥戴,若不称帝以定天下名分,恐生祸乱。这并非为大王一己之私,实为天下苍生计啊!”
刘邦仍是摇头,转身看向张良,目光里带着几分征询:“子房以为如何?”
张良轻抚胡须,指尖捻着须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屏息等候的群臣,缓缓道:“萧丞相所言极是。大王虽出身布衣,却能知人善任、体恤百姓,此乃帝王之德。如今项羽已灭,天下无主,唯有大王登基,方能安定诸侯、抚慰万民。若大王执意推辞,反倒会让人心不安。”
接下来两日,群臣每日都来劝谏,刘邦始终不肯应允。直到今日清晨,韩信带着众将领披甲而来,在营帐外叩首:“大王若不称帝,我等愿长跪不起!”
刘邦看着帐外跪拜的群臣,听着帐内萧何、张良的恳切劝说,心中终于松动。
此刻,高台上礼乐奏响,御史大夫周昌手持玉册,高声宣读劝进表:“汉王刘邦,兴义兵,诛暴秦,破强楚,救万民,功德昭于天下,诸侯咸愿拥戴为王。臣等谨请汉王登基称帝,以安社稷,以顺民心!”
周昌话音刚落,台下群臣齐声高呼:“请汉王登基称帝!”呼声此起彼伏,震得周围的树木都微微晃动。
刘邦面色凝重,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群臣拱手道:“诸位卿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我本无称帝之心,只愿与诸位共保天下太平。还请诸位另择贤能,莫要再劝。”
“大王不可!”樊哙霍然起身,粗声说道,“当年我们跟着大王在沛县起兵,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平定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如今项羽已死,天下只有大王能当这个皇帝,您要是不答应,难道要让天下再乱起来吗?”
樊哙的话让台下群臣再次附和,韩信也上前说道:“大王,臣等追随大王,不仅是因为大王仁德,更是因为大王有治国之才。如今若大王不称帝,诸侯各自为政,必生战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还请大王为天下苍生着想,登基称帝!”
刘邦看着群臣恳切的眼神,又想起这些年征战的艰辛,想起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心中长叹一声。
他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既然诸位卿家执意如此,为了天下苍生,我便不再推辞。”
话音刚落,礼乐声再次响起,张良捧着皇冠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刘邦戴上。
萧何递上御玺,刘邦双手接过,高高举起。台下群臣见状,纷纷跪拜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登基仪式结束后,刘邦在定陶暂设行宫,开始着手制定治国措施。
他首先下旨,尊楚怀王为义帝(虽此时楚怀王已被项羽所杀,仍追尊其号),以彰显自己承继天命的正统性。
随后,他采纳萧何的建议,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韩信被封为楚王,彭越为梁王,英布为淮南王,其他功臣如萧何、张良、曹参等也各有封赏,或封侯,或拜将,以稳定人心。
在制度建设上,刘邦吸取秦亡的教训,采取“汉承秦制”的策略,保留了秦朝的中央集权制度,设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分管行政、军事和监察,同时在地方上实行郡国并行制——在关中、巴蜀等核心地区设郡县,由中央直接管辖;在边远地区分封诸侯,以安抚有功之将和六国旧贵族。
民生方面,刘邦深知经过多年战乱,百姓困苦不堪,于是下旨减轻赋税,将秦朝的“泰半之赋”(征收百姓三分之二的收入)改为“什五税一”(征收十五分之一的收入),同时下令释放因战乱沦为奴婢的百姓,让他们回归故里,从事农业生产。
他还鼓励生育,规定百姓家生男孩可免除两年徭役,以增加人口,恢复社会生产力。
在法律上,刘邦命萧何参照秦律,制定《汉律》。
萧何删除了秦律中过于严苛的条款,如“连坐法”“夷三族”等,保留了其中合理的部分,使法律更加宽和,更符合百姓的需求。
同时,刘邦还下令废除秦朝的严苛法令,如禁止百姓自由迁徙、限制言论等,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为了巩固边防,刘邦任命韩信负责军事事务,加强对边境地区的防御,防止匈奴入侵。
他还下令整顿军队,裁减冗余兵力,让士兵解甲归田,既减少了军费开支,又为农业生产增添了劳动力。
刘邦称帝后的一系列举措,不仅稳定了天下局势,安抚了百姓,也为汉朝的长治久安奠定了基础。
定陶的春风中,一个崭新的王朝就此拉开序幕,而刘邦,这位从沛县走出的布衣天子,也开始了他治理天下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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