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推开会议室门时，李建国正把一份文件摊在长桌中央。灯光照在纸面上，映出几行加粗的条款，最下方是一栏空白签名区。他没抬头，只是用红笔在某个数字上画了个圈，笔尖几乎戳破纸背。
“都来了。”他说。
没有人应声。江小鱼坐在角落，牛仔外套搭在椅背上，右手掌心缠着纱布，血迹已经渗出来。秦雪抱着笔记本缩在窗边，手指搭在键盘边缘，眼睛盯着桌面一角。方棠站在她旁边，白T恤袖口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手腕内侧结痂的划痕。陈子豪靠墙站着，左手插进裤兜，指节抵着那截残缺的小指。林夏最后一个进来，双肩包甩在桌上，药瓶磕出一声闷响。
程野走到主位前，将U盘轻轻放在合同旁边。“追踪数据已经打包，攻击源IP还在系统里跳动。我们能封设备，但封不住人心。”
李建国合上账本，抬眼扫过一圈。“我知道你们现在想的是什么——查是谁干的，抓内鬼，停项目保平安。”他顿了顿，“可我要告诉你们另一件事。”
他翻开文件第一页，声音沉下去：“《烬光》立项时走的是个人担保融资，七位核心成员全部签了连带责任协议。如果片子烂尾，所有债务按比例分摊到个人名下。程野欠银行十八万，江小鱼有房贷未清，方棠刚还完助学贷款……”
“这不是吓唬人。”他指着合同，“这是生死状。赔进去的不只是钱，是以后十年的人生。”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轻响。
方棠忽然动了。她走到桌前，撕下袖口布条，低头咬破手指。血珠滚落，在签名栏按下第一个印。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我妈走那天，我在医院走廊跪着求医生再看一眼她的病历。没人理我。后来我才知道，穷人的命在系统里不叫数据，叫废档。演这戏的时候，我不是在表演，是在替她活一次。”
陈子豪沉默地走过来。他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从内袋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小女孩蹲在院子里画画，笑得很亮。他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压在合同底下，抬起左手，断指轻轻按在纸上。血慢慢洇开，像一枚盖章。
“我女儿问我，爸爸为什么不去拍电影。”他说，“我说，武行不是为了打给别人看，是为了守住该守的东西。”
秦雪站起身，没有说话。她摘下手腕上的奖牌手链，金属边缘刮过纸面，发出刺耳声响。接着，她打开笔记本，插入U盘，调出防火墙日志界面。屏幕上，那个IP地址仍在闪烁尝试连接。她输入一串指令，按下回车。
“从现在起，任何试图入侵的行为都会被实时记录，并自动上传至三个离线备份点。”她终于抬头，“这次，入口由我锁死。”
江小鱼站起来时撞到了椅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三色圆珠笔，直接扎进掌心，鲜血顺着笔杆流下。他俯身，在签名旁画了一道长长的红痕，像是导演场记板上的标记线。
“上次他们改了我的结局。”他嗓音发哑，“让我把主角写死，说观众喜欢悲剧收场。可那个人不该死，他是对的。我只是不敢争。”他盯着自己的血滴在纸上，“要是再有人逼我改戏，我就亲手砸了监视器，毁了这双眼睛。”
程野看着他，又看向其他人。他没说话，只是卷起左臂卫衣袖子，露出母亲留下的银镯。然后他低头，用牙齿咬破拇指，血顺着指纹纹路滑下，在合同中央按下印记。灯光照在他脸上，那道疤显得格外深。
“三年前我写完一个剧本，讲的是矿工家属等丈夫回家的故事。”他声音很平，“资方看完说太苦，要我把最后一幕改成全家团圆。我没同意。结果剧本被退了三十七次，最后只能窝在出租屋啃泡面。直到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他抬头看向林夏。“现在我不想再躲了。这个故事里的人，值得被看见。”
林夏一直站在原地，手指搭在药瓶边缘。她低头看着那排白色药片，一颗一颗倒进咖啡杯。褐色液体晃动，药片融化，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喉头滚动了一下。
然后她把空瓶捏扁，扔进垃圾桶，发出一声脆响。
“我父亲病倒那天，我在医院签字同意放弃抢救。”她说，“不是没钱，是叔伯们冻结了账户。我在缴费单背面写了二十三个方案，每一条都被驳回。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活下去就行。”
她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蓝发尾从黑发间透出来一点颜色。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她走到桌前，没有签字，也没有按印。她只是把手按在合同上方，掌心朝下，像宣誓。
“从今天起，星耀不谈输赢，只论生死。我们可以倒下，但不能再跪着。”
没人再说话。
程野收起合同，折好塞进内袋。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
“他们以为我们在赌命。”他说，“其实我们在证明——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窗外夜色浓重，九楼的灯依然亮着。秦雪重新插上U盘，开始同步加密备份。方棠摸了摸锁骨处的蔷薇，嘴角微微扬起。陈子豪把照片收回去，顺手将算盘摆正。江小鱼握紧场记板，指缝还渗着血。李建国合上保险柜，手指抚过那层磨得发亮的木面。
林夏站在窗前，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没有看手机，也没有敲桌沿。
程野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了一下。
主机提示音响起。
秦雪猛地抬头，屏幕右下角跳出一条新记录：
**内网设备【CL-WK07】于04:03:11发起第三次连接请求，已拦截并反向锁定物理位置。**
她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呼吸微滞。
程野缓缓转过身，看向她。
她按下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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