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窗户被推开了一半。
冰冷的夜风像无形的刀,呼啸着灌了进来,将靓坤的衣角吹得疯狂抽打,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脸上的肌肉紧绷着,议事厅里那种浮夸的嚣张已经褪得一干二净。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戾气,那股能量转而向内压缩,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凝练的气息。他不再是叫嚣的鬣狗,而是一头精准锁定了咽喉的孤狼。
“阿豪,明人不说暗话。”
靓坤的声音压得很低,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烟草的焦油味。他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递向林俊豪。
林俊豪没有伸手去接。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只是看着靓坤,看着他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嘴里的那根,橘红色的火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靓坤深吸了一口,尼古丁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慰藉。
“B哥已经废了。”
他缓缓吐出烟雾,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蒋天生那个老狐狸,只想玩他那套狗屁平衡。洪兴这艘船,需要一个有魄力的新舵手。而你,需要一个能让你尽情施展的舞台。”
林俊豪依旧沉默。
他的沉默是一种力量,逼迫着对方必须拿出更多的筹码。
靓坤的瞳孔里跳动着兴奋的火苗,他往前凑了一步,身上的古龙水味混杂着烟味,侵略性十足。
“澳门那摊子烂事,就是你的舞台。”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丧彪那家伙,勇则勇矣,却是个没脑子的蠢货。B哥派陈浩南去,哈,那跟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必败无疑!”
“我要你做的,就是在这场必败的局里,再添一把火。”
他的身体更近了,声音压得几乎只有气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同魔鬼的低语。
“我要陈浩南,不仅任务失败,还要身败名裂!”
“我要他死在澳门!”
“或者,比死更惨!”
“我要让B哥彻底断了念想,让他亲眼看着,他选的人,他最看好的陈浩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林俊豪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
靓坤的计划,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比他预想的还要歹毒。
但这,正合他意。
“坤哥想怎么玩?”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起波澜,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生意。
“很简单。”
靓坤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烟圈升腾,然后被夜风撕碎。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到极致的笑容。
“我已经安排好了。B哥在澳门有个接应的线人,我会让人把他处理掉,换成我的人。”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假情报。”
“你再‘不经意’地,透露给陈浩南。”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钉向陈浩南的棺材板。
“这个情报,会把他引向一个死局。我要他不仅杀错人,还要让他背上勾结外人、黑吃黑的罪名!”
一石二鸟。
不,这甚至是一石三鸟。
林俊豪在心中冷笑。铲除陈浩南,打击大佬B,还能让靓坤背上主谋的黑锅。
而自己,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犹豫,眉头微皱,似乎在权衡着巨大的风险。
“坤哥,这事要是办砸了,蒋先生那边……”
“怕什么!”
靓坤粗暴地打断他,语气里满是不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俊豪的脸上。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猛地将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尖狠狠碾灭,火星四溅。
“事成之后,B哥倒台,我保你做铜锣湾话事人!”
“到时候,整个洪兴,你我兄弟,平分天下!”
林俊豪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一言为定。”
两人在走廊的阴影中,完成了这笔足以颠覆整个洪兴格局的肮脏交易。
靓坤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林俊豪的肩膀,转身离去,脚步声里都透着即将大功告成的轻快。他以为自己是那个布局的棋手,掌控了一切。
林俊豪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却,直到最后只剩下冰封般的漠然。
他看着靓坤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眼神深不见底。
平分天下?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半。
而是,全部!
……
回到铜锣湾的地盘,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和焦躁。
林俊豪没有片刻耽搁,径直走向大佬B的办公室。
他敲响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进来。”
门内传来大佬B疲惫不堪的声音。
林俊豪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雪茄味和茶味扑面而来。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主动开口。
“B哥。”
他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愧疚和急切。
“澳门的事,我想去。”
“我想亲自过去,为浩南哥打前站,把所有的情报都摸清楚,确保这次任务万无一失。”
大佬B正因澳门的烂摊子而焦头烂额,闻言猛地抬起头。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林俊豪,审视,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当然知道林俊豪和陈浩南不对付。
他也当然记得“皇后”酒吧那晚,林俊豪眼中一闪而过的野心。
但现在,他实在无人可用。
见大佬B沉默不语,林俊豪往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
“B哥,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太年轻,不懂规矩,让您难做了。”
“我回来之后想了很久,没有您,就没有我林俊豪的今天。”
“这次,就让我去戴罪立功。无论如何,不能让社团的利益受损,不能让您在蒋先生面前丢了面子。”
这番话,句句都打在大佬B最在意的点上。
社团利益。
龙头面前的面子。
大佬B心中的芥蒂,被这番“识大体”的表态冲淡了不少。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态度恭敬的年轻人,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或许,他是真的怕了。
被靓坤的嚣张和蒋先生的威严吓到了,终于明白,在洪兴,没有自己这个靠山,他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大佬B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一丝。
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拒绝一个主动来“戴罪立功”,为社团分忧的头马?传出去,只会让人说他大佬B心胸狭隘,不懂用人。
“好。”
大佬B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一场围绕着澳门的巨大阴谋,在这一声应允之下,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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