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霄的目光,顺着吴均的手,落在了他身旁那位清瘦文士的身上。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儒衫,气质儒雅。
“陛下!”
吴均的声音难掩激动,“这位是臣的同窗,吕太初!他祖上三代,皆是名动京城的木匠宗师!太初兄虽一心向学,考取了功名,但自幼耳濡目染,对机关营造、木工巧艺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或许,他能为陛下解此难题!”
吕太初?赵霄的目光落在那张图谱上,心中一动。
“吕爱卿,你来看看此物。”
“臣,遵旨。”吕太初上前一步,从吴均手中恭敬地接过那张图谱。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变了!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文人儒雅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与狂热!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图上的每一个结构,每一条线条,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仿佛想要隔着纸张,去抚摸那精巧绝伦的构造!
“鬼斧神工,当真是鬼斧神工!”
吕太初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彩,“此犁,将转轴与犁评合一,又增加了犁壁,不仅能自由转动,深浅可控,更能翻土碎壤。此物若成,一人一牛,一日可耕数十亩!陛下,此乃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神器啊!”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陛下!此物,臣可以一试!”
“好!”赵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从龙椅上缓缓站起,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格在吕太初身上,声如洪钟!
“吕太初听封!”
吕太初神情一凛,与周围所有人一同骇然跪倒!
“朕今日,封你为工部尚书!”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吴均和他带来的那几名文士,全都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步登天!这简直是旷古未有的恩宠!
赵霄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继续响起:“朕命你,十日之内,将此‘曲辕犁’给朕造出来!此事,必须绝对保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你,可能做到?”
吕太初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重重叩首,声嘶力竭地吼道:“臣,吕太初,领旨!若十日内造不出此神物,臣愿提头来见!”
“陛下,万万不可啊!”
吴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急忙叩首,脸上满是为难之色,“陛下,如今的工部,上至侍郎,下至主事,皆是黄宏德的党羽,他们阳奉阴违,沆瀣一气!让太初兄此时入主工部,无异于羊入虎口,别说造出新犁,恐怕连自身的安危都难以保证啊!”
赵霄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轻蔑的弧度。
他缓步走到吴均面前,俯视着这个为自己殚精竭虑的臣子,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在御书房内炸响!
“工部是黄宏德的!”
“可这天下,是朕的!”
“他黄宏德,说了不算!”
轰!吴均的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地跪在原地!
那几名同窗更是吓得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帝王之威,一至于斯!
“臣、臣该死!”
吴均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敬畏。
赵霄不再看他,转身回到龙椅之上,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朕今日,另设‘工造司’,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对朕负责!吕太初,朕命你为工造司第一任主官,品级暂定正二品,与六部尚书等同!”
“朕给你一道金牌,许你自行招募天下能工巧匠,不必经吏部审核!朕再调拨一千禁军归你调遣,若有人胆敢阻挠,或窥探机密,无论何人,无论官职,一律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那几名刚刚还心怀羡慕的文士,心中只剩下了滔天的震撼!
独立于六部之外,手持金牌,可自行招募人手,更有禁军护卫,先斩后奏!
这是何等恐怖的权柄!这是何等滔天的信任!
他们看着龙椅上那个年轻的帝王,心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无尽的狂热与希望!
大魏,有救了!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山呼,声音中是发自灵魂的臣服。
待众人退下,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赵霄靠在龙椅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轻声一叹。
有了图纸,有了吕太初,但想要将曲辕犁真正铺满天下,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黄宏德绝不会坐视自己发展民生,收拢民心,暗中的破坏与阻挠,必将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
他需要更强大的底牌。
“来人。”赵霄淡淡地开口。
一名老太监立刻小步跑了进来,躬身候命。
“去御膳房传旨,备一桌最顶级的宴席,送到这里来。朕要招待一位贵客。”
“奴才遵旨。”
老太监心中虽然疑惑,这深更半夜,是哪位贵客能得陛下如此礼遇,却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待殿门关上,御书房内只剩下赵霄一人。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念一动,沟通了那片神秘的随行空间。
下一刻,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大殿中央。
那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面容清瘦,双脚还沾着些许泥土的中年人,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星辰。
正是农圣,王祯!
王祯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御书房,看着龙椅上身穿龙袍的赵霄,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麻衣,便对着赵霄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声音沉稳而谦恭。
“草民王祯,参见陛下!”
赵霄快步走下御阶,亲自将他扶起,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与尊重:“先生快快请起!先生于朕,于大魏,乃是国士!朕见先生,如见社稷之基石,岂能行此大礼!”
王祯被赵霄扶着,感受着那份不似作伪的尊重,心中惶恐不已,连忙躬身道:“陛下谬赞!草民不过一乡野村夫,只懂得如何伺弄庄稼,与土地打交道,当不得陛下如此盛赞!”
“伺弄庄稼?”
赵霄闻言,却是朗声一笑,他紧紧握着王祯那双粗糙的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先生可知,这世间万物,朝堂权谋,金戈铁马,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唯有这土地里的庄稼,才是国之根本,社稷之命脉!”
王祯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一位九五之尊的口中说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暖流,瞬间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士为知己者死!
“陛下!”
王祯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膝一软,再次重重跪伏于地,声音哽咽,却带着金石般的决绝!
“草民,愿为陛下,为这天下万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