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伦敦国王十字车站。
陈旧的钢铁穹顶下,空气中混杂着燃煤的微涩、雨后水汽的湿润,以及无数家庭离别时那股压抑的酸楚。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这头被驯服的红色钢铁巨兽,正有节奏地喷吐着大团大团的白色蒸汽,每一次嘶鸣,都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催促着站台上最后的温存。
人群摩肩接踵,织成一张流动的、喧闹的网。
韦斯莱家的那几抹火焰般的红发,是这张网上最鲜活跳跃的节点。莫丽夫人几乎将半个身子探进车窗,她的叮嘱声高亢而密集,像是一阵永不停歇的夏日骤雨,试图将她所有的关爱都打包塞进行囊。
“罗恩,记住,别再把你的老鼠弄丢了!金妮,亲爱的,给妈妈写信……”
不远处的另一个极端,卢修斯·马尔福用他那根标志性的、杖首为银质蛇头的魔杖,轻轻敲了敲地面。他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一个从他薄唇间吐出的音节,都带着一种冰冷的、慢条斯理的贵族式精准,向他的儿子德拉科灌输着斯莱特林学院的荣耀与血统的纯粹。
这是一个被魔法与现实交织的清晨,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然而,当那个少年出现时,这幅生动的画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先是寂静。
那股笼罩整个站台的、嘈杂的声浪,并非瞬间消失,而是像退潮一般,从一个点开始,迅速向四周瓦解。正在挥手告别的父母,动作僵在半空;正在追逐打闹的孩童,茫然地停下脚步。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缓步走来的身影所吸引。
他叫亚历克斯·莱德。
一身素色的巫师袍,剪裁得体,没有任何家族徽章或是繁复的纹饰,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挺拔。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的间距都精准得如同钟摆,在这种拥挤的环境中,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人群在他面前分开。
那不是推挤,也不是刻意的避让,而是一种更诡异的现象。人们仿佛是下意识地、本能地向两侧漂移,为他让出一条通路,就像水流自然绕开一块矗立在河道中央的礁石。
他的肩上,立着一只渡鸦。
那鸟的羽毛漆黑如夜,在车站天窗投下的斑驳光柱中,却折射出一种黑曜石般的、冰冷的金属光泽。它那双漆黑的、豆粒大小的眼睛,没有寻常飞禽的呆滞或警惕,反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智慧生物的审视与洞察。
亚历克斯的眼神,与他肩上的渡鸦如出一辙。
平静,淡漠,不带任何属于十一岁孩童的情绪。他扫过眼前这幅生动的离别景象——韦斯莱家的温情,马尔福家的傲慢,那些哭泣与欢笑——目光中没有好奇,没有兴奋,更没有融入其中的渴望。
那眼神,更像一位顶尖的棋手,在审视一盘早已推演过无数遍、所有变化都了然于胸的棋局。
“是他。”
角落的阴影里,伪装成普通送行巫师的精英傲罗,金斯莱·沙克尔,原本轻松倚靠着立柱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他的肌肉纤维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常年战斗的本能催促他去握住腰间的魔杖,但理智却死死地钉住了他的手。他只是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节在皮料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用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拇指在食指的第二指节上,以“短-长-短”的节奏,快速敲击了三次。
这是“红色代码”的信号。
最高警戒。
一瞬间,至少有七道隐晦而锐利的目光,从站台的四面八方——书报亭的摊主、擦拭长椅的清洁工、假装聊天的情侣——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锁定了那个缓步前行的少年身影。
空气中那股离别的伤感,被一种更冰冷的、名为“危险”的气息所取代。
更远处的阴影里,两位伪装成富商送别孩子的魔法部高级官员,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其中一位,财政司的副司长,死死攥着手中的《预言家日报》。
报纸的头版标题是“魔法部承诺,霍格沃茨将迎来史上最安全的一年”,此刻却被他攥得扭曲变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色。
“梅林的胡子……”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颤抖,“他真的来了……那个‘哥布林的赌局’……”
他的同伴,国际魔法合作司的联络官,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忌惮与恐惧。
“七岁……你敢信吗?他才七岁的时候,”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就因为诺特家族在一次龙血草的炼金材料拍卖会上,无视了他私下制定的‘竞价规则’……”
“……他就在一夜之间,通过对三种我们闻所未闻的核心催化剂材料,进行了匪夷所思的市场操纵。他让诺特家族的百年金库,他们引以为傲的财富,在十二个小时内险些彻底蒸发。”
副司长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
“那根本不是魔法,”联络官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那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对抗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古灵阁的妖精们称之为‘金融领域的降维打击’!”
“我们试过三次了!”副司长咬牙切齿,眼中布满血丝,“每一次,我们想以‘滥用危险炼金术’或‘非法市场操控’的名义对他进行限制,古灵阁的妖精就会在五分钟之内,发出最严厉的外交抗议!”
“他们声称,亚历克斯·莱德,是‘妖精一族最高级别的、拥有黄金契约的合作伙伴’。他现在享有古灵阁的外交豁免权!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他们的恐惧,并非源于强大的魔力。
傲罗可以对抗黑巫师,法律可以审判罪犯。但他们无法对抗这种更冰冷、更无情,甚至连定义都无法定义的规则力量。
亚历克斯对这一切仿佛毫无察觉。
或者说,他察觉了,但并不在意。
他平静地走着,穿过为他而静止的人群,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即将踏上求学之旅的新生。
他踏上列车的最后一级台阶,身影即将消失在车厢门口。
就在这时。
他肩上的渡鸦,忽然转过了头。
它没有看那些伪装的傲罗,而是用那双漆黑的、毫无感情的眼睛,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远处阴影里那两位脸色煞白的魔法部高官。
它张开喙。
“呷——”
一声短促而沙哑的鸣叫,穿透了整个站台重新开始恢复的嘈杂。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嘲弄。
两位高官浑身猛地一僵。
一股彻骨的寒意,与九月的晨风无关,从他们的脊椎尾部直冲天灵盖,让他们的灵魂都在瞬间冻结。
那个男孩。
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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