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秀雨把最后一颗纽扣放进针线筐底,手指在粗糙的木沿上顿了顿。她没立刻起身,也没再看窗外。院外的脚步声早就走远了,可她脊背还是绷着,像根拉满的弦。
她慢慢把手收回来,塞进袖口里搓了搓。手心有点潮,不是冷的,是汗。
刚坐下没多久,院门响了两声轻叩。不急,也不重,但来得突兀。她猛地抬头,心跳快了一拍——王婆才走,这时候没人会敲她家门。
她没动,耳朵贴着空气听。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沈胤川站在外面,肩头落着点残雪,军大衣裹得严实,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事?”她站起来,声音压着,不让抖。
他没进门,只抬眼看她:“能出来一趟吗?就现在。”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点点头。顺手抓起炕边的旧棉袄披上,又把脚上的补丁鞋换成了另一双稍厚些的,动作利索,没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走的是后巷那条没人走的小路。积雪被踩实了,硬邦邦的,踩上去咯吱响。风从巷子口灌进来,刮得脸生疼。
沈胤川走得不快,但她能感觉到他脚步里的紧迫。到了家属区边缘那间废弃工具房门口,他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需要消炎药。”他说,嗓音低,却像铁块砸在地上,“越快越好。”
颜秀雨愣了一下。不是“能不能搞到”,也不是“有没有办法”,是直接要,语气笃定得像在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她喉咙发紧:“你说过……不问来源,也不强求。”
“我知道。”他看着她,“可这次不一样。”
她咬住下唇,没说话。
“你有门路。”他往前半步,声音更沉,“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也不想查什么。但我必须拿到药。今天。”
她脑子里嗡了一声。不是害怕,是突然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至少,他猜到了她手里有不该有的东西。不然不会这么肯定,不会这么急。
她要是不给,他就不再是她的庇护者,而是审查者。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稳了些:“给我一天。”
“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儿等。”他没再多说,转身就走,背影挺直,一步没停。
她站在原地,风从领口钻进去,冷得她打了个哆嗦。但她没立刻回去,而是靠着墙站了几分钟,直到手脚都冻麻了,才慢慢往家走。
屋里还是暖的,炕烧着,水壶冒着白气。她坐到炕沿,手撑着膝盖,呼吸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
她知道躲不过了。
阿莫西林胶囊她藏在铁皮盒里,贴着墙角最暗的地方,上面盖着几团旧毛线。那是她留到最后的保命药,非生死关头不动。可现在,生死不在病床上,在她和沈胤川之间。
她伸手把盒子拿出来,打开。胶囊静静躺着,白色外壳,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拿出一颗,手指有点抖。
不能整粒给。
她翻出研钵——那是她从空间里带出来的老物件,粗陶的,看着不起眼。她把胶囊掰开,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一点点碾碎,磨了近十分钟,直到细得像面粉。她不敢用金属研磨器,怕声音太大。
磨完后,她用旧报纸裁成小方块,包了三层,再用火漆封口。火漆是之前做伪装时剩下的,红褐色,看着像老式信封的封印。她不想用塑料袋,也不想留任何现代痕迹。
包好后,她盯着那小纸包,像盯着一块烧红的铁。
她知道,交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这不只是药,这是她最后的秘密防线。
第二天一早,她揣着药包出门。天阴着,风比昨天小了些,但她还是把棉袄裹得紧紧的,手插在袖子里,捏着药包的角。
沈胤川已经在工具房门口等着了,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看见她来,他没说话,只微微点头。
她从袖子里抽出药包,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你要的东西。”
他没接,反而盯着她的手。
“你发烧了?”他问。
她一怔,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她的指尖泛白,指甲边缘干裂的地方结了痂,可这双手太干净了。没有煤灰,没有冻疮溃烂的痕迹,连茧子都不够厚。不像一个天天烧灶、清炉灰、搬柴火的人。
“没有。”她迅速把手缩回去,“屋里炕烧得太热。”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接过药包。指尖擦过她的指节,那一瞬,她几乎以为他会抓住她。
但他只是把药包塞进军大衣内袋,动作很稳。
“下次,”他说,“用油纸包,别用报纸。”
她点头,喉咙发紧。
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住,没回头:“药……是从哪儿来的?”
她心跳几乎停了。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地上一点雪沫,扑在她脸上。
她抬起头,直视他的背影:“你说过,不问来源。”
他静了几秒。
然后,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
“记住你说的。”他低声说,走了。
她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袖口里残留着药包的轮廓。寒风吹透棉袄,她却感觉不到冷。
她慢慢把手抽出来,摊开掌心。指尖还在抖,汗已经干了,留下一点黏腻。
她盯着那颤抖的手,忽然觉得,刚才交出去的不是一包药粉,而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藏身的壳。
风又起,吹得工具房门框上的铁皮晃了一下,发出短促的“叮”声。
她没动。
远处传来厂区广播的杂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
她抬起手,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内侧那道淡淡的红痕。
那道痕,这几天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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