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门缝里钻进来的冷气贴着地面爬,油灯的火苗歪了歪,又直起来。颜秀雨的手还插在棉袄口袋里,指节发僵,票证被攥得皱了边角。她没动,也没看门外,只是盯着地上那道被风吹斜的雪痕,像条断掉的线,从门口一直拖到炕沿。
沈胤川走时没关门严实,留了一指宽的缝。她知道他是故意的——门由他说了算,关不关,也由他定。
她慢慢把票证掏出来,一张张捋平,全国粮票、糖票、工业券,连编号都完整。她数了一遍,又塞进内袋最深处,压在胸口的位置。那里还有点热,是刚才心跳撞出来的余温。
她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锅底剩了半碗凉面,浮着一层凝住的油花。她没吃,盖上盖子,蹲下身摸了摸土炕底部的缝隙。指尖碰到一块松动的砖,抠出来,把几张备用布票和一小包白糖塞进去,再把砖推回去,拍实。
起身时,手腕内侧那块暗红印记又烫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颜色比平时深了些,边缘像渗了血丝。她没慌,只是用拇指轻轻按了按,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合作?”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当我是缺这点票证才低头的?”
她走到墙角,捡起那把斧头,拿布擦了擦刃口。木柄上有她掌心磨出的凹痕,握上去刚好贴合。她掂了掂,放回柴堆旁,但没像往常那样靠墙立好,而是横摆在脚边,离门近一点。
外头风小了些。
她转身去后院,推开小门。雪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咯吱响。她绕到墙根,蹲下扒开一处雪堆,底下是新翻的土,埋着几个罐头和一卷尼龙绳。她用手压实周围的雪,又撒了把煤渣盖住痕迹,站起身时,呼出的气在眉毛上结了霜。
回来后,她把小门锁上,钥匙揣进裤兜。这把钥匙她本来打算藏起来,现在却随身带着——万一哪天要走,不能被一扇门绊住。
她坐上炕沿,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背挺直。屋里安静得能听见房梁上老鼠爬过的轻响。她闭了会儿眼,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事。
沈胤川说“我在哪儿都把你带回来”。
她说“三天期限,不能少”。
这话不是求饶,是划界。她可以低头,但不能跪下;可以合作,但不能被吞掉。她答应的是“合作”,不是“归顺”。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资源提供者,她偏要做一个有退路的合作者。
她睁开眼,看向墙上挂着的旧镜子。镜面有裂痕,照出来的人脸是碎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比一个月前润了些,眼睛也不再浑浊。这不是饿不死的运气,是她一口一口省出来、一口一口换回来的活命。
“你以为你给的是恩赐?”她对着镜子说,“你给的是枷锁。可枷锁戴久了,也能变成刀。”
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上面记着几行字:
“腊肉皮三两,换鸡蛋五个。”
“白糖一勺,换粗盐半斤。”
“护发素半瓶,换布票一张。”
这是她偷偷做的账。每一笔交换,她都记下来,不为别的,就为记住——她不是白拿的,她一直在还,哪怕对方不知道。
她翻到最后一页,撕下一张空白纸,折成小方块,塞进鞋垫夹层。这是备用计划的一部分:万一哪天必须跑,她得在路上留下标记,给自己指路。
然后她合上本子,塞回枕头下。
她站起来,把油灯往桌角挪了挪,火光亮了些。她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旧棉袄,拆开领子,把剩下的几颗塑料纽扣缝进去,藏在夹层里。银灰色涤棉线她没再用,收进了空间。那种线太显眼,一次就够了,不能再冒第二次险。
做完这些,她坐回炕上,手交叠放在膝上,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她想起沈胤川最后那句话:“你明明知道,拿了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她确实知道。
可他也该知道——人只有在彻底无路时才会屈服。而她,还有路。
她没再看他一眼,也没送他出门。不是不懂礼数,是不想让他觉得她已经认了这个主。
她现在做的事,不是为了讨好谁,是为了活得更久、走得更远。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印记的温度降了些。她轻轻说了句:“我不是你的棋子,也不是你的工具。我是颜秀雨。”
屋外,雪停了。
她没去关那扇没关严的门。
她就坐在那儿,听着屋檐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砸在结冰的石阶上,裂开细小的纹路。
她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张图纸,藏在床板底下,画着一台没完工的机床。他没说完的话,她现在懂了——有些东西,看着不动,其实一直在转。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掀开床板,把图纸拿出来,吹掉灰尘,重新折好。这次她没放回原处,而是塞进了随身包袱里。
包袱里还有半块压缩饼干、一包盐、一把多功能军刀。都是她从空间里取出的,没用过的。
她把包袱拉紧,放在炕头,伸手摸了摸。
三天。
她只需要三天准备时间。
三天后,他要是来找她,她不会躲。
但她也不会任他摆布。
她坐回原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像在计时。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门口。
那扇没关严的门,正被一阵微风吹得轻轻晃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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