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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信心

张树成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刚才那阵憋闷全甩出车窗。他往前凑了凑,胳膊搭在副驾座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盯住马得福:“得福,你是涌泉村土生土长的崽,村里谁家灶台朝东、谁家炕头暖和,你闭着眼都能摸到。你给叔和祁主任撂句实在话,咱这车一进村,头一炮该往哪儿打?这第一块硬骨头,得先从哪儿下嘴啃?”他话音还没落,马得福“噌”地就坐直了,几乎是吼出来的:“找我大。”

那声音又亮又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震得车里嗡嗡响。

“你大?”张树成被他这火箭筒似的回答冲得一懵,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对。就我大。马喊水。”

马得福眼睛唰地亮了,像是两颗黑葡萄闪着光,满满都是对老爹毫无保留的崇拜,“我大现在可是咱涌泉村掌舵的。村里大小事情,红白喜事,纠纷扯皮,哪样能绕开他?更甭提我大那脑子,转得比陀螺还快。办事公道,辈分又高,村里老的小的,谁不给他三分薄面?只要他肯点头,愿意站出来帮咱们说句话,这事。”

他用力一拍大腿,“就成了七八分了。”

一直沉默开车的祁同伟,手指几不可察地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从后视镜里飞快地扫了马得福一眼。这小子,口气不小啊。

张树成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乐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朵菊花。他瞧着马得福那副“我爹天下第一”的傲娇小模样,心里那点因为李大有们跑掉而产生的郁闷,竟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行啊。这小子,有股子虎劲儿。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吹嘘味儿,但这节骨眼上,要的不就是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和对自己家人的铁杆信任吗?就冲这份心气儿,他也得信他一回。

车窗外,黄土高原的苍茫景色飞速掠过,而车内,因为马得福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找我大”,原本沉闷的气氛竟然活络了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吉普车像个浑身作响的铁匣子,在沟壑纵横的黄土路上疯狂颠簸,卷起的烟尘像条黄龙拖在车后。眼看就要拐进涌泉村的岔道,一阵欢快嘹亮的唢呐声突然穿透尘土扑面而来,调子喜庆得让人心头一颤。

远远就看见一支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正往村里走。打头的是个精瘦汉子,身上套着件明显大了一号、洗得发白却熨得笔挺的中山装,领口扣得紧紧的,显得既拘谨又透着压不住的喜气。他手里死死攥着缰绳,牵着一头瘦骨嶙峋却在脑门上系了朵硕大无比、红得扎眼的绸布大花的毛驴——这可是今天新娘子的专属座驾。要知道,在这穷地方,结婚时新娘子能骑上毛驴进门,已经是很体面的事了,多少人家穷得揭不开锅,新娘子只能跟着新郎官一步一步走回婆家。

队伍后面跟着一大帮子乡亲,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个个卖力,腮帮子鼓得跟塞了馒头似的;妇女们穿着带补丁但干净的衣裳,嘻嘻哈哈地说笑打趣;一群半大孩子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可能撒出的喜糖。尽管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贫瘠土地的印记,但每一张脸上都绽放着最真挚、最灿烂的笑容,那热火朝天的劲儿,能把周遭的荒凉都驱散几分。

“哎呀呀。这条路就是进咱涌泉村的。”

马得福一下子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一拍大腿,“这架势,准是咱村有姑娘出嫁哩。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哈哈,太巧了。没想到咱紧赶慢赶回来,还能撞上这桩大喜事。真赶上好时候了。”

迎亲的队伍自然也瞧见了这辆风尘仆仆、明显是“官家”的吉普车。吹唢呐的调门下意识地飘了一下,所有好奇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过来,队伍里立刻响起一片压低声音的嗡嗡议论:“哟嗬?这铁家伙哪来的?瞅着真气派。”

“肯定是县里来的大干部吧?你看那车篷。”

“看着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啥来头,到咱这山沟沟里干啥来了?”“管他呢。天大的官儿,还能大过咱村里嫁闺女、办喜事?快走快走,别误了拜堂的吉时。新娘子可不能误了时辰。”

队伍只是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给这稀罕的“官车”让出点道,一双双眼睛目送着这辆车“哐当哐当”地从身边驶过。但也就好奇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更加嘹亮欢快的唢呐声又重新占据了主导,敲锣的使劲敲,打鼓的卖力打,大家的注意力瞬间又回到了眼前这桩顶顶重要的大事上——赶紧风风光光地把新娘子迎进村。欢声笑语和喜庆的锣鼓声再次成为黄土路上的主旋律,那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吉普车缓缓驶过迎亲队伍,车里的马得福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脸上带着憨厚又欣喜的笑容,仿佛自己也沾上了那份喜气。而祁同伟则透过车窗,默默注视着这支在贫瘠土地上因最简单的喜悦而焕发出耀眼光彩的队伍,他们正走向新的生活与希望。

车子驶过喧闹的迎亲队伍,开进了静悄悄的村子。这个时间点,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没有什么活,男人们蹲在墙根晒太阳咂吧旱烟,女人们则在院里拾掇着,仿佛有忙不完的活。

马喊水像往常一样,吃过晌午饭就背着手在村里溜达。他踱着方步,眯缝着眼打量着各家各户的院墙,心里盘算着开春后哪家该修整了。刚溜达到村委会那低矮的土墙门口,正准备跟早就蹲在那晒暖儿的李大有、麻五几个老伙计扯会儿闲篇,吹嘘一下自己当年走南闯北的经历——

就在这时,只见他婆姨跟疯了似的从村东头冲过来,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得像刚糊的窗户纸,完全没了平日的利索劲儿。她一把死死拽住马喊水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喊道:“他爹。不好了。出大事了。得宝…得宝那个挨千刀的娃…他跑了。不见人影了。”

她另一只手颤抖着举起来,手里死死攥着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皱巴巴的纸条,那纸条在她手里抖得跟秋风里的枯树叶似的。她几乎是硬塞到马喊水眼前,声音发颤:“你看。你看他留下的。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啊。”

马喊水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张仿佛还带着儿子体温的纸条。周围蹲墙根的老伙计们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见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地写着一行字:“大,妈,我出去打工挣钱了,别找我。——得宝”就这么一行字,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了马喊水脸上。他顿时觉得在这么多老伙计面前丢了大人,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顶上了脑门,脸涨得通红。

他一把将纸条夺过来,看也不看就狠狠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仿佛要把那不省心的儿子捏碎一般。他梗着脖子,额头上青筋暴起,对着自家婆姨就吼了起来,声音大得半条街都能听见:“个狗日的小崽子。反了他了。又给他老子来这一出。能的他。还敢留书出走?都是让你一天天给惯的。惯得他上房揭瓦,不知天高地厚。等老子把他寻回来,看不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再跑。我看他能跑到天边去。”

他骂得唾沫星子横飞,一方面是真气得不轻,另一方面也是骂给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乡亲们听,极力想挽回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甚至代理村主任那点摇摇欲坠的颜面。

马喊水这一嗓子吼出来,就像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凉水,瞬间就炸了。

原本在村委会门口蹲墙根、扯闲篇、晒太阳的村民,“呼啦”一下全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里闪烁着看热闹的光芒。

“啥?得宝跑了?”“这娃胆子也太肥了。”

“喊水哥,得赶紧找啊。”

一旁的李大有抄着手,嘴角撇着,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对着马喊水说起了风凉话:“喊水哥,不是我说,你家得宝这心啊,是野得很哩。翅膀硬了就想往外飞。这娃,你就得下狠心管。拿皮带抽。你看我家水旺,”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多老实本分的一个娃,让往东不敢往西,从来就不搞这些胡球整、让大人操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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